他不知道陆昊为什么要提“回头”这样敏感的两个字，虽然这两个字对别人来说再平常不过，但对他们而言，却并非如此。


    高泽刚回过头，就见陆昊往楼上走去，而且还吩咐助理蒋冬和摄影室沟通可以让高泽将东西放这。


    但也就在这时候，高跟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有节奏地从楼上传来。


    一个女人穿着雪白的婚纱，纤细的腰以红色蕾丝带束缚，交叠成垂落的大朵蝴蝶结。她美丽的面容含笑，一双盈盈杏眼中甚至容不下别人，只看着正走上楼梯的陆昊。


    “陆昊，你看我穿这个怎么样？”女人的声音软糯，还没来得及盘起的波浪卷发垂落腰际。


    今天是陆昊拍婚纱照的日子？他……就要结婚了？


    高泽有一瞬的怔愣，然后就听到陆昊的声音传来：“很漂亮。”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富有磁性。


    旁边的影楼工作人员也附和道：“这套婚纱很适合顾晴小姐。”


    听到被夸奖，女人唇边绽放出花朵般的笑容，她快走了几步挽住陆昊的手臂：“你再陪我去选几套别的，好嘛？”


    捏住板材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无法喘息，高泽静静地看着楼梯上的一双壁人向楼上试衣间走去。而陆昊从始至终再未看他一眼。


    *


    虽有蒋冬的协调，但高泽还是去找了李国，又单独去找摄影楼的工作人员协调沟通，最终影楼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间储藏室，作为他们存放工具和材料的地方。


    不用陆昊的施舍，高泽觉得这是他最后的倔强——是的，陆昊上楼前对蒋冬的吩咐，在高泽看来那是陆昊随口对他的施舍。


    虽然这份可怜的自尊心无人在意，或者陆昊根本就不屑一顾，但高泽还是想这么做。


    板材终于都搬完，高泽的胃却已经痛到按捺不住的程度，他靠着墙慢慢滑下，捂着肚子蹲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储物间阴暗狭小，连窗户都无，唯一的光源不过是敞开的屋门透进来的光。


    ——而高泽，就蹲在门边的灯光开关下方。也因此，他的整个身体都隐藏在暗沉的阴影中。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副模样，无论是李国，还是陆昊。


    若是被李国看到了，定会因为他身体的原因，直接让他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


    而陆昊，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不想让陆昊看到他这副虚弱的模样。


    可是，似乎命运偏偏和他作对，“啪”地一声，开关被打开，头顶的灯管闪了几闪后亮开，高泽将头从膝盖上抬起，却看到一张轮廓分明的俊美脸庞。


    陆昊眉头微微蹙着，在高泽面前蹲下：“你怎么了？”


    高泽没想到即便躲到这里仍旧能看到陆昊，他将捂在胃部的手放下，甚至还挤出一丝笑：“陆董事长不是在拍婚纱照吗，怎么会来这里？”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吃醋么。”陆昊将高泽汗水打湿的额发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也因此他漂亮的脸蛋完全暴·露在陆昊面前，“高泽，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吃醋的样子很美。”


    高泽僵硬地将他的手拨开：“我为什么要吃醋？你和谁结婚我都会祝福！”


    “哦。”陆昊显然并不相信，却也不打算多说，“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昨天没睡好，有点困。”高泽站起身。


    高泽不知道他撒的这个慌真是没什么水平，因为他现在脸色苍白，甚至唇上都没多少血色，而且额头上还渗着不少汗珠，要说是困的，真是没多少人会信。


    但陆昊却点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然后一句话没说，离开。


    屋中再次安静下来，夕阳从大厅的落地窗照进来，直照进储物间的门框，落下一小片阴影。


    对于陆昊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高泽有些奇怪，但他已经没心思多想了，胃痛得厉害，他呼出一口气，仰头虚弱地靠在墙上。


    但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完全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范围内。


    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将高泽吓了一跳，他站直身：“你，你怎么还没走？”


    陆昊却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冷冰冰道：“去医院！”话语中有着长期上位者的不容拒绝。


    “我没病去什么医院？”高泽推开陆昊就要往外走，却被陆昊推回去，摁到墙上，“高泽，你不觉得你的演技很低劣么。”


    “我给你两个选择。”陆昊一只手支在墙上，若是有人走进来还会以为陆昊就要壁咚高泽，但陆昊也只是维持着这个动作，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连他和高泽之间，也隔着一段安全距离。


    他注视着高泽：“是你自己走出去，还是我抱你出去。你自己选。”


    这人马上就要结婚了，还表现出和别人不清不楚的姿态，他到底在想什么？


    高泽推开陆昊，就向李国所在的更衣室走去，他的胃很痛了，即便再不愿，还是要向李国请个假。


    但是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的陆昊再次说道：“你的假我帮你请了，直接去，车在外面，我送你！”


    又是不容拒绝的话，但这次高泽没再坚持，因为他的胃确实很痛，也确实装不下去了——本不想惊扰陆昊，自己处理，但现在已然坚持不下去了，他慢慢走到门口。


    手按到门把手上，刚要推门，就从他身后伸来一只手，推开了门，陆昊的声音也紧随着传来：“走吧。”


    高泽转过头来对陆昊说：“谢谢你，但就送到这吧，我自己打车过去。”


    恰好陆昊的司机将车开过来停在了门口，陆昊说：“你自己进去，还是我抱你进去？”他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话。


    高泽蹙眉：“你怎么——”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昊勾起腿弯，抱着走出了影楼，塞进了车里。


    刚一抱起，入手的重量让陆昊眉头一蹙，他看向怀里的人，眉眼虽没变，但脸颊比五年前更加清减，尤其是尖细的下巴，似乎轻轻一捏就会碎。


    但对方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高泽浑身瞬间僵硬，甚至还在微微打着颤。


    陆昊忙将人怎放到车座上，轻声问：“你怎么了？”


    声音温柔的让高泽仿佛瞬间回到了五年前，但此时的他早已顾不上回忆，不光是因为胃痛，还有某种应激反应。


    看着陆昊好看的眉缓缓蹙起，高泽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他靠在车椅背上，早已筋疲力尽。


    一路无话。


    医院已经下班，所以挂的急诊。为高泽诊断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女医生直接为高泽下了诊断：“你这种情况需要做胃镜。”


    “您就给我开点药就行。”高泽直接拒绝。


    “不做胃镜我无法判断你具体是什么问题，也就没办法开药。”年轻医生看向靠在门框上的陆昊，“你是病人家属吧？你要为病人做思想工作，他这种讳疾忌医的行为是不可取的。”


    “不是，”还没等陆昊出声，高泽就抢先道，“他不是我家属，是我……同学。”


    “哦。”医生点头，以极小的声音嘟囔道，“我还以为一家的呢，可惜了……”


    现在走廊上没有人，也因此格外安静，屋中也除了医生说话外，并没有人发出声音，所以那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被高泽听到了。


    他很无语，没想到这年轻的女医生这么八卦。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陆昊一眼。


    显然陆昊也听到了刚才那句话，此时他右边眉峰微挑，见高泽看过来，他眉头挑得更高。


    目光方一对上，高泽瞬间如烫到了一般，忙转移了视线，他轻咳了一声，与医生沟通开药事宜。


    但医生仍旧没有妥协——坚持不做胃镜不开药的原则。


    无奈高泽只能离开，打算去药店买点药。


    而临走前医生还再三对陆昊嘱咐要为病人做思想工作，虽然不是家属，但作为同学，也要担负起责任。


    看医生的模样，高泽再次无语，现在的人是不是都纯爱小说看多了？连这都能磕？她要是知道人陆昊马上就要结婚了，不知该作何感想？


    出了医院，陆昊先将人带上车，然后去附近的药店买了几种常用的胃药，待上车时发现高泽似乎已经睡着了。


    陆昊以极轻的动作上了车，让司机开了暖风，然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高泽身上。


    极轻的动作，但是高泽还是惊醒了，他睁开眼就看到搭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还有脱了外套、一袭白衬衫的陆昊。


    陆昊的衬衫扎在黑色长裤中，将他修长结实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似乎有些烦躁，将领带抽了下来，解开了最上面两颗领扣，虽然微微蹙着眉，但模样却慵懒又优雅。


    他暼了高泽一眼：“可以继续睡。”


    傍晚还晴朗的天色，开始下起雨来，随风飘落的雨珠落在车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响声，同时在霓虹的照射下晶莹闪烁。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暗色的长空中乌云翻卷。


    单向车玻璃上映照出后座上并排坐着的二人轮廓，高泽仰头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玻璃中映出的另一人的侧颜。瘦窄的脸型，挺立的鼻峰，微翘的下巴……无一不表明这是一张完美的脸孔。


    近距离看来，陆昊的眉眼仍有年少时青涩的影子，只是他的气质与原来相比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容易让人忽略这还是曾经那个对自己极温柔、极好的少年。


    蓦地，陆昊也转过头来。


    ——却没有看高泽，而是对准车玻璃。


    顿时，二人的视线在玻璃中交汇。


    记得曾在哪里看到过，只有你想某人、某人也想你时，你们的视线才能在同一面镜子中交汇。


    这种想法让高泽一颤，他再次要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却见到对方薄唇轻启。陆昊说这句话时，漆黑的瞳孔一直注视着镜中高泽的眼眸。


    “当年，为什么要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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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