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探 獠牙
作品:《柳姑娘失节后》 柳宅。
西次间,楚氏听到柳瀚说完肃王爷不会纳柳裁为妾之事的时候,先是错愕,呆愣半晌,而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笑着道:“一把年纪的人了,话要说全,是不是要娶阿宝做侧妃?”
见柳瀚青着脸不说话,她顿时急了,连忙让丫鬟请柳裁来西次间说话。
柳遇春在柳裁屋中聊天,正在讲一些武学里的趣事,逗在家养病的阿姐,他与柳惊春是双胞胎,亦是十四岁的小孩子,听见母亲有请,便一同跟着过去。
无法进王府大门的消息让楚氏如遭雷劈,丫鬟去请人后,她一个人恍恍出神好一阵,儿女见礼过后许久,才回过神来。
以一副恳求的姿态,楚氏道:“阿宝,王爷不可能如此翻脸不认人的,兴许你两人没说清楚,生了误会,要不明日你去王府见见他,说清楚就好了。”
柳裁平静地道:“母亲,女儿亦不愿给人做妾。”
楚氏愣了一下,眼神往柳瀚脸上一瞟,见丈夫没有帮她劝解的意思,只好自己接话。
她语重心长地说:“那是当今圣上的儿子,大名鼎鼎的肃王爷,人品才貌都是一顶一的好,是多少闺阁女儿魂牵梦绕的风流少年郎,你别犯糊涂。”
抬起头,柳裁先是淡漠清冷地轻笑一声,之后才将手中茶盏轻轻放在一旁桌子上,对长辈辞色看似毫无破绽,实则充满鄙夷不屑与讥讽。
“母亲没有听清女儿的话,我不愿为妾,与对方是谁没有关系。”
此话楚氏听在耳中极为不满,但柳裁已经长大,以往的手段用不上了,且与肃王的亲事还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她只能暂且忍着。
“阿宝,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你父亲仕途已然无望,这辈子只能在一个小小七品武将的位置上打转了,但是三宝还有希望。
“你嫁到王府,笼络住王爷,以后三宝大了,你在王爷跟前为他说句话,能让他仕途顺遂些就行。三宝有前程,你脸上也能有光。
“再说了,嫁到王府,你自己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是。”
先是嫌弃柳瀚无能,再是以姐弟亲情绑架,最后落脚点是为了柳裁好。
柳裁气极反笑。
嫌弃柳瀚无能的话,自打楚氏的姐夫荣升至五品的京兆府少尹后,就是张口就来。往后这许多年里,两口子的对话,除了教育儿女之外,基本就是围绕柳瀚如何才能加官进爵了。
偏偏柳瀚对当下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夫妻还算和顺,子女健康,家庭美满。
每当妻子唠叨那些话,为免惹怒妻子,他总是嘴上答应,实际上是左耳进右耳出,任打任骂,需要拼着一股劲儿往上爬的事儿,无论如何都干不成。
非他不想做,实在他为人不够机灵,只知道操练带兵,脑袋瓜子里没有装上一句让顶头大人们听了高兴的话,每次有升职机会,上头都是一脸可惜地让他等下次,下次有机会优先考虑他。结果哪次都没有轮到过他。
他自己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但脸上只能笑嘻嘻地装作不知道有蹊跷。
这几年楚氏不再提他仕途的事儿,他以为妻子想通了,没想到是对他绝望,把希望放到儿子身上了。
既放到儿子身上,那么如何又要打他闺女的主意。
柳瀚有些羞恼,但又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没本事,着实愧疚于妻子,只好红着脸,粗生粗气地缓缓说道:“她不愿意嫁,你别逼她。”
楚家好歹是是读书人家,祖上做过大官,楚氏容貌秀丽,年轻时也温婉可人,怎么就嫁了他这个粗鄙武夫呢?
要说也是命,楚氏本名楚星辞,曾与个读书人做亲。读书人少有才学,后来中了进士,奈何楚氏命途多舛,成亲前夕,读书人得疾病去了。
自那后,楚氏便背上了克夫的骂名,再也寻不到合适人家,一托二拖的,年龄就大了,无奈之下才配了柳瀚这个位卑木讷的武夫。
好在一双儿女都很出挑,女儿柳惊春相貌英美,机敏好学,儿子柳遇春也生的人高马大,虽不是念书的料,却学了一身好武艺,将来从军,定有前途。
楚星辞挪动目光看向儿子,他比他父亲头脑灵活多了,定然能体谅她的苦心。
“娘,爹说得对。”坐在一旁圆凳上的少年郎不但不理会亲娘的眼神,还反而劝说她起来,“再说了,我的前途我自己拼,干阿姐什么事,我自会努力,才不要拿阿姐的终生幸福做垫脚石。”
说罢气呼呼地起身走了,屋内仅剩下柳氏夫妇与柳裁。
儿子的话似引发雪山崩塌的哨声,瞬间触怒了忍在崩溃边缘的楚氏。
“那她想嫁给谁?她能嫁给谁?”楚氏被气疯了,她指着柳裁,看向丈夫,愤怒地吼叫出声,“将军家的儿子她嫌弃,否则怎么会……”
眼看下一句就要点破柳裁夜宿裴寂卧房之事,她出声制止:“母亲!我自有主意。”
楚氏明白不能说破,只得愤愤不平地收起脾气,良久,她冷哼一声道:“你,你自有主意!你听听,她自有主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敢自有主意的!往日教你的规矩都学到鬼肚子里去了吗?”
对于楚氏的发难,柳裁惯常是无视其怒火,只针对其话语内容做回应。她早就知晓要怎么对付她的无理取闹。
她风轻云淡地道:“母亲的规矩是叫我做妾么?”
楚氏被这句话噎住气管,再不知该如何答话。
她在家中一向自诩出身清流读书人家,既处处贬低柳家门楣,也瞧不上柳裁这个流着商贾之女骨血的继女。
因此,这句话几乎完美地打在了楚氏的七寸之上,商贾之后尚有志向不做妾室,读书人家的女儿倒逼着人家为妾了。
一霎时,西次间安静得像是雪夜里的旷野,只有野兽追赶猎物时发出的呼吸声。
夜深人静,柳家人忙着攻伐异己,全然不知院子里来了客人。
手里捧着一支桃花,裴寂轻松越过高墙,往东厢房外近处的一颗柳树处摸去。
他是被皇帝皇后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但该会的东西也是一样不拉的全学了,他本人也极刻苦用功,读书练武在同龄人里样样头筹。
柳宅不高不低的院墙,在他眼里一个纵越的事罢了。
隔着三丈远,他瞧见了柳裁窗户边的那支桃花,果然开得很美,但屋子里没人,否则定能看到人比桃花俏的景色。
将桃花送入闺房,西次间里的咆哮声适时传将过来,送进裴寂耳中,似乎在谈论婚事。
婚事,他十分有兴趣,柳裁不在房间,一定在西次间里。
他胆子很大,见院落无人,直接跳到东厢房屋顶上,居高临下地去瞧窗边坐着的柳裁。
月色照人,淡淡泼洒一层玉色在她娇小而倔强的面庞上,让她整个人宛如一只蓄势待发扑人撕咬的白兔。
正沉迷欣赏美景,屋子里传出楚星辞的不悦问话:“不管如何,要与肃王分说清楚。难道他堂堂王爷这般无情吗?大不了,我亲自登门,倒要问问凭什么。”
裴寂听她讲话如坠云里雾里,不知对自己为何如此不满,莫不是嫌弃送的财帛不够多么。
见楚星辞绝对不肯退让,柳裁只好道:“母亲不必去问,昨日的白银、布匹和首饰,是谢礼,也是恩断义绝的证据。”
听她此言,屋顶的裴寂更加不解,什么时候恩断义绝了,不是说过三五个月后再来提亲吗?
楚氏蹭的从椅子上起身,先是惊惶,后又似乎看破了柳裁的谎言一般,哼笑两声。
“你当我如此好哄骗吗?王爷待你心意,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的明白,只要耳朵没聋,也能听的清楚。我没聋没瞎的,怎么会上你的当,过几日,王爷必定会忍不住登门拜访的。”
这话听得裴寂连连点头,不过说的还不算准确,是今天就忍不住来拜访了。
“恐怕要让母亲失望了。”柳裁冷声道。
“母亲说的没错,肃王爷的确没有翻脸,但他近几个月都不会登门。您也说了,京城里的莺莺燕燕,哪个不肖想他,几个月的时间,早把女儿忘了。
“便是不忘,我既能让他等一次,也能让他等两次三次,无非如此次一般,耗些耐心,找些说辞,多从他手里骗些财帛罢了。总能哄到他不耐烦女儿的时候。”
白兔露出利齿,一咬之下也能将人伤得血肉翻腾。
起风了,屋顶的裴寂被香甜春风熏成了呆子一般,他不敢置信,她接近他只是为了钱财,甚至可以为了多要财帛,可以不顾名声与他周旋。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屋子里的柳瀚夫妇听完柳裁的话,亦是目瞪口呆,似无法相信那些吊着男人送银送物的猖狂话,出自素日里温柔贞顺的女儿之口。
“如何,母亲还要亲自登门吗?便是您亲自拜访,哪里又能进得去王府的大门呢,所以,顾及些脸面,女儿劝母亲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惹人笑话非议。”
打蛇打七寸,柳裁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果然,楚星辞立时泄了气,她无法接受被人议论闲话。
心知此事很难再有转机,但利益总要拿到手一些,否则白忙活这一阵子了。
摆出一家主母的架势,楚星辞说道:“那些银子,还有布匹首饰,就充入家里的库房……”
“不行!”柳裁打断她的话,那些钱财她另有它用,“布匹母亲可以做主,是裁衣,是兑换,还是贮藏,由母亲裁断。但是银两和首饰必须归我。”
此话一出,方才还为柳裁骗取他钱财找借口的裴寂,顿时陷入绝望,她语气蛮横,不容置疑,仿佛不给她想要的东西,下一刻她就要将人咬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星辞还不能适应柔弱继女咬人,一屁股做回椅子,冷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