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蓝面对着龙青，身体似乎凝固了。


    她从来没有和妹妹吵过架。


    龙蓝的背部依旧挺直，但绷紧的肌肉线条，透露出她的僵硬。


    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尘封、沾满火光，血污和尖叫的画面陡然尖锐起来。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能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她以为自己早已足够强，强到可以隔绝一切软弱的情绪。


    强到能将龙青护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


    她以为不让妹妹涉险，避免她沾染一丝黑暗与血腥，就是最好的保护。


    然而龙青此刻爆发出来的话，却像一道强烈的光，刺得她无法回避“保护”给龙青带来的另一种伤害。


    被隔绝、被排除在姐姐最重要的战斗和痛苦之外，只能无助地旁观和恐惧。


    这对于龙青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煎熬？


    舱内只有龙青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旁边喻飞沉微弱的进气声。


    龙蓝转过身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龙青看着姐姐僵硬的背影，泪水还在汹涌，心底却渐渐漫起一丝绝望。


    她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对姐姐。


    就在这时，龙蓝终于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


    但她的眼神，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却暗流汹涌。


    那里面有翻腾的某种深重的痛楚。


    更深处，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其晦涩的……挣扎和动摇？


    血还在缓缓渗出，染红了敷料边缘，刺眼地提醒着刚才的凶险。


    她的喉咙似乎滚动了一下，像是在艰难地吞咽某种滚烫坚硬的东西。


    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挤出几个字，声音比刚才更沙哑。


    “……会死的。”


    不是疑问，而是冰冷的陈述。


    下一次，再面对虫王那样的怪物，站在最前线，直面那种力量，没有丰富的作战经验，真的会死。


    这冰冷的三个字，带着绝对的重量砸了下来。


    龙青眼中的火焰没有熄灭，反而因为姐姐终于正视了她的诉求而变得更加炙热。


    但她的心也被揪紧了。


    她知道姐姐很痛苦。


    龙蓝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另一个同样倔强的模糊影子。


    那个影子最终被黑暗吞噬了。


    她的目光越过龙青，落在角落里气若游丝的喻飞沉身上，又像在透过他，确认着某种残酷的现实。


    “像他一样。” 这句话轻得几乎如同叹息。


    “或者更惨。”


    她不想再失去一次,尤其是她唯一的妹妹。


    她猛地别开视线，不再看龙青。


    深吸一口气，龙青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湿漉漉的眼睛直视着龙蓝终于转回的侧脸。


    她鼓足了勇气，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喊有些沙哑，却很清晰。


    “姐姐……我知道危险。我知道虫王有多可怕。”她的声音哽了一下。


    迅速掠过喻飞沉的身影，“但我不想再这样了！不想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拼命，自己却像个废物一样被保护在安全区发抖！”


    龙青向前半步，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语气却异常坚定：“姐姐，你教我！”


    “你教我战斗，教我所有你能教的东西！”


    龙青的声音抬高了。


    “我不会冲动地乱来，但我需要自保的力量，需要在你……在你战斗时，不成为负担、甚至能帮忙分担一点的力量。”


    “姐姐，你教我战斗的技巧好不好？我自己练，拼命练，你给我时间，我一定做到！”


    船舱内再次陷入死寂。


    龙蓝终于缓缓地、几乎滞涩地将头完全转向龙青。


    那双眼睛变成了一种沉重的审视。


    她看着妹妹脸上未干的泪痕，红肿的眼眶。


    训练她？把她送入战场，亲手磨砺她？


    许久，久到龙青几乎以为姐姐又要彻底拒绝，久到她眼里的火焰开始摇曳。


    “我会教。”


    龙蓝的声音响起。


    龙青眼中瞬间迸发出光芒，但她还未来得及欢呼，龙蓝的声音再次砸下。


    “但是——”


    “敌人实力在我判断为，你上去就是送死的时候，”她眼神看向龙青。


    “你，退后。”


    她向前一步。


    “尤其是最前线。”


    龙蓝的目光落在龙青身上。


    “虫王级别，或与之等同、超出你当前实力的目标，是红线。


    “那不是锻炼，你的加入并不会让我轻松，而是恰恰相反。踏入者，生还渺茫。”


    龙青急切地想开口争辩：“姐姐，我可以……”


    “没有‘可以’！”


    龙蓝断然打断。


    “这是我的底线，龙青。”


    她看着妹妹眼中那倔强的光，心脏的剧痛让她语气稍缓。


    “我会教你一切我能教的，让你有能力保护自己，面对一般威胁时不再恐惧。但在那道红线前，”


    她顿了一下，语气斩钉截铁。


    “你必须退。退到安全距离，你的任务是活着。”


    “那…那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在前面。” 龙青的声音带着不甘。


    “相信我。”


    龙蓝的声音低沉下去。


    “相信我能够退回来，你的安全，是我能退回来的前提。否则，我会再次失败。”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是她最大的妥协。


    龙青沉默了。


    姐姐目光中的痛楚重重地压在她心头。


    她能感受到姐姐言语背后那恐惧，那恐惧就是因为她。


    看着姐姐肩膀上那再次渗出血迹的敷料，她眼眶发涩，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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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姐姐。”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红线以外，我退。但你答应要教我的，不能再反悔。我要变得足够强，强到终有一天，那道红线……不能再把我们永远隔开！”


    龙蓝深深地看了龙青一眼，“好。”


    龙青迅速抹干脸颊，转身冲向房车储物柜翻出医疗箱。


    她跪坐在龙蓝身后，镊子尖端轻触染血纱布边缘时微颤。


    第一次粗暴的处理赫然在目，被强行撕开的衣料下，深可见骨的裂口像一张黑色的大嘴张着，皮肉翻卷的边缘渗着混合了黄水和新鲜血液的液体。


    强效缝合胶如同劣质的拉链，苍白地粘合着部分皮肉，但伤口的深处，尤其是在肩胛骨边缘因水战而牵拉的位置，胶层已有细小裂痕，正缓慢地渗着血珠。


    “你别动。”


    龙青的声音因为强压情绪而略显生硬。


    她戴上无菌手套，没有立刻动手。


    消毒喷雾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但她没有再如第一次那样粗鲁喷涂。


    她先用无菌生理盐水棉球，小心翼翼地、由伤口中心轻柔地向四周螺旋擦拭，清理那些混合着污泥、水渍和血痂的脏污。


    盐水冲走脏污的同时，也让那道恐怖的伤口更加赤裸地暴露在灯光下，翻卷的皮肉呈现出一种失去生机的白。


    龙青的心揪紧了。


    她看到有细小的、残留的污垢在深处。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细小的无齿镊，屏住呼吸，像对待最精密的仪器零件，一点一点地探入伤口深处，夹出那些黑色的硬屑。


    每当镊子尖端触碰到底下模糊可见的骨膜或深层组织，龙蓝整个背部的肌肉就会骤然绷紧。


    她甚至能听到姐姐喉咙深处那被强行压下去的、只有气息摩擦的嘶鸣。


    汗水沿着龙蓝的鬓角滑落。


    清理完所有异物，龙青拿起碘伏棉球，沿着伤口的边缘、深部、边缘，一丝不苟地反复消毒了三次，彻底覆盖了之前快速喷涂可能遗漏的角落。


    消毒液的刺激让肌肉的紧绷更甚。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用更多的强力胶去修补那些裂痕。


    她明白那只是徒劳的增加负担。


    她取出强效消炎凝胶，在伤口内部和翻卷的边缘厚厚的敷上一层，形成一层保护膜。


    随后，她拿出敷料，小心地覆盖在整个伤口区域。


    敷料柔软的白色表面立刻有淡淡的红晕渗出，但迅速被吸收。


    最后一步是包扎。


    龙青用十字交叉加稳固点的方式，先用几条无菌胶带横跨伤口上方和下方进行初固定，减少张力。


    再用宽幅的弹性绷带以“8”字形自腋下缠绕至对侧肩胛，在未受伤的胸前结实打结。


    每一次缠绕，每一次调整压力，她都格外小心，确保既能提供稳固支撑，减轻背部肌肉活动的牵拉，又不至于勒得太紧妨碍呼吸和循环。


    整个过程中，龙蓝沉默得像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