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橙看到柳素素消息的时候很尴尬。


    柳素素虽然平时经常跟他吵架，但她不是个不通人情不讲理的人。


    之所以发到大群，估计是听自己女朋友提及，认为叶庭言知道喻橙在找专家跟组这件事，因为她紧接着问叶庭言，是不是他没时间，所以才另外找人的。


    实际上，喻橙根本没和叶庭言商量过。


    虽说事情不大，喻橙还是觉得怪尴尬，像背着结婚对象再外另找了个眉来眼去的小三，还被家里人在对象面前戳穿了。


    无来由地口干舌燥，想为自己分辩。


    怎么做决定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一层呢？他应该提前跟叶庭言商量的，喻橙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打字的手也慢了下来。


    【你几点到家？】


    叶庭言：【在路上了，还有10分钟。】


    喻橙相信叶庭言看到群里的消息了，但他还在开车，喻橙不好多问，他重新放下手机。


    倒是叶庭言发来一条语音，问：“吃饭了吗？”


    喻橙说：“没有。”


    叶庭言：“我路过烧烤店，给你带点烤串？”


    喻橙把话咽下去，先对美食折了腰：“好。”


    叶庭言回来，果然拎着一兜子烤串，还冒着热气，喻橙闻到香味，肚子就开始叫了，盘子在客厅摆开，喻橙在先聊还是先吃之间选择了后者。


    叶庭言递给他一串骨肉相连，喻橙三两口下肚，余光见叶庭言还是那副样子，看不出有什么不愉快来。


    他更觉得不好意思，干脆直面忐忑，问：“群里的事，你看到了吗？”


    叶庭言抬眼，他日常跟学生打交道，从大一到研究生都接触过，对学生的细微表情很敏锐，每当他们想要拖延论文提交的时间，或者被戳穿用了外力来写报告，或者假装自己研究过某个课题，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视线和他微微错开，又怕他发现，努力控制眼珠朝向自己，嘴巴抿着，脸上挂着心虚却不失礼貌的微笑，用以缓解内心的紧张。


    可喻橙并不是他的学生，这么紧张做什么呢？他感到无奈，心却是软的。


    归根结底，两人相处不过三四个月，撇开那张结婚证不谈，单就友谊来说，紧密度还不如温序和喻橙之间的关系。


    所以喻橙遇到问题，宁可求助外人，也不愿意同他有过多亏欠纠葛，似乎也很好理解。


    他知道，哪怕一声叹息，都会让喻橙变成惊弓之鸟，他私心很多，唯独不愿给喻橙任何压力，于是他语气平和地说：


    “嗯，看到了。”


    在喻橙还没有解释之前，他只当一桩不起眼的小事，道：“表姐说你在找专业顾问，找得不顺利？”


    喻橙哑然，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觉得叶庭言至少会像当年温序一样，在发现他找其他人打篮球时锤他一顿，说：“靠！你怎么不等我，多问一句会死是不是！？”


    他和叶庭言，显然不能套用他和温序相处的模式。


    喻橙盘膝坐在沙发上，短暂的困惑之后是放松，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被人从心房搬开，因为搬运过程轻手轻脚，喻橙没有产生任何不适。


    甚至由于叶庭言表现过于平静，让他在这个话题上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可以解释、可以通知，哪种形式和口吻，对方都可以接受。


    喻橙良心不安，始终是自己理亏，他索性把这件事摊开来讲：


    “项目组想找物理学家或者天文学家作专业咨询顾问，需要驻场办公，还有可能跟组去拍摄现场，我想着你最近很忙，可能没时间，就先找其他人了，”


    他怕叶庭言误会，说，“我绝对不是质疑你的专业能力，或者故意瞒着你，但我已经麻烦你很多次了，如果再占用你的时间……不合适。”


    他话音刚落，就听叶庭言道：“没有。”


    喻橙：“什么？”


    叶庭言沉吟，说：“没有不合适，我不觉得麻烦，也不觉得你占用了我的时间，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喻橙愣了愣，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叶庭言在说什么。


    叶庭言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他见过最温柔的人，喻橙将他说的话在心口转了两遭，低头笑了一声。


    看来是他小题大作了，差点弄得两人都不愉快。


    “那你有时间吗？”喻橙决定重新审视自己的思路。


    叶庭言见他恢复常态，缓了口气，道：“如果有具体的行程，我可以调整工作时间，跟组不太行，可以陪你去开会。”


    喻橙道：“好，我知道了，我去和导演商量一下。”


    叶庭言：“费用好说。”


    喻橙弯唇。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两人在家里吃烤串，叶庭言吃了半截烤玉米，其它的都由喻橙消灭掉。


    事后，喻橙跟温序提起，温序说他自讨苦吃。


    “如果我是专家，能解决你的问题，你会不会来问我？”


    喻橙想了想，他会问的。


    温序跟他复盘：“领了结婚证的关系，至少比朋友要更亲近，先不说有没有爱情因素，朋友之间考虑这么多也会累死吧，你为什么要跟叶庭言那么客气？”


    喻橙自己也没想明白，否则不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跟温序聊。


    温序作为旁观者，直白地戳穿了他的面具：“因为你想着现在欠得少点，万一以后离婚了，各奔东西，你们牵扯不多，不至于太失望，或者让你自己太为难，”


    “对方付出越多，你越不知道怎么还，所以直接不占对方便宜，划清界线。”


    温序皱眉：“说到底，你还是拿叶庭言当外人，你对他的戒备心怎么这么重？叶庭言偷过你的钱？”


    温序不愧是他的发小，把他剖析得入木三分，潜意识里的“戒备心”被温序拎出来，变成了明晃晃的刺眼牌匾，让他又羞愧又惊愕。


    “我不知道。”喻橙扶额，大脑几乎停止运转，怎么也想不通。


    面对叶庭言，他偶尔不大自在，按理说，项目大纲一直在自己手上，从知晓题材有关物理时，他就应该向叶庭言寻求帮助了，但事实上，如果不是那天夜里，叶庭言主动提及，他可能……不会让他帮忙。


    为什么呢？这个戒备心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啊啊啊！


    喻橙想不出，温序大手一挥，让他别想了：


    “你就把他当成我来相处吧，自然点，忘记你们领过结婚证，在家少戴戒指，纯粹做室友，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喻橙眨了眨眼道：“真的有用？”


    温序：“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喻橙捋了把头发，回忆两人相处光景，慢吞吞道：“你和他，不能这么比。”


    温序疑惑：“怎么说？”


    喻橙：“叶庭言比你仗义，每天负责做饭，晚上回来带夜宵，处处让着我，脾气好到爆，还替我检查剧本漏洞……”


    温序越听越上火，踢了他一脚，骂了声“艹”：“我安慰你，你还讽刺我！像话吗！啊？像话吗？滚滚滚！”


    喻橙笑起来。


    笑完，他想，叶庭言怎么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