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作品:《在云落泪之前》 他们身边的朋友早已习惯了何云溪对她的态度。他们有时也会在事后替何云溪感到抱歉,那时许云芮总是淡淡一笑然后回一句没事。他们也许不明白何云溪为何要这样对她,可她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一件事。
一件她自以为好心,却狠狠践踏了他何云溪尊严的往事。
何云溪每次见到许云芮,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雨夜。
他站在蒋黎家楼下,雨水打湿了整个人。
他在那里等了很久,只为了见蒋黎一面,只为了听她一句关心的话,比如“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怎么淋成这样?”之类的话。
可现实并不是何云溪幻想的那样。
他看见的是蒋黎和另一个男人共撑一把伞轻声说笑,最后在小区门口吻别的画面。
何云溪站在雨中,眼看着那个男人转身离开,而蒋黎则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笑容讽刺,“你在这干嘛?下雨就回家啊。”
“那个,那个男的是谁?”
“啊!我男朋友,所以我们以后不能再约会了。”蒋黎还在笑,“虽然现在才告诉你我也觉得对不起你,但我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要不是许云芮跑来拜托我,甚至下跪,我根本连见都不会见你。”
如果不是许云芮,她连见都不会见他。
原来他以为凭借自己努力争取到的,不过是许云芮卑微祈求的结果。
他原来只是个被可怜、被“施舍”的对象。
从那之后,何云溪就再也没有忘记那个夜晚,也再也没能原谅她。
许云芮。
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句“再去试一次吧”,他根本不会全身心地撞向这个布满荆棘的深渊。所以他要把她留在身边,把所有无法消解的愤怒和屈辱全部倾泻到她身上。
趁她还有价值的时候,好好地抓住她,不放。
许云芮把目光从正拿着酒杯与旁人碰杯的何云溪身上缓缓收回,低头看着脚下的实木地板。地板上的污渍与酒迹在水晶灯的光影中交错,有些地方还残留着脚印,空气里混杂着刺鼻的酒精气味与香水味。
唯一一个因为来得较晚,还算清醒的人是何云溪的发小张彦,他坐到许云芮身边,低声对她说,“阿芮,你回去吧,我等一下帮他叫代驾,没关系的。”
许云芮轻轻摇了摇头。
她知道如果现在就走,她等到的将不会是安稳的睡眠,而是何云溪深夜冲到她家,摔门砸东西、吵得整栋楼不得安宁的场面。
与其等那样一场折磨,不如现在顺着他。也许这样他今晚大发慈悲,早些放她回去。
她正想着,忽然从沙发那头传来何云溪的喊声,“喂!许云芮!你再去要两瓶酒!”他的声音高得刺耳,在房间嘈杂的人声和音乐中异常清晰。
许云芮条件反射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眼睛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何云溪斜靠在沙发上,抬起的手正晃晃悠悠地指着门口,像是在指挥一个跑腿的小兵。
许云芮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何云溪看着她的身影离开房间,才不耐烦地推了推正半躺在他身上的女人,“喂!你不起来吗?很热啊!”
女人被他推了一把,带着不解的表情看着他。明明是他自己刚刚把她搂过去的,现在怎么突然又嫌弃了?
她轻哼一声,懒得争辩,只是略微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这男人,真是奇怪。
但何云溪已经不再理她,只是重新举起酒杯,与身边的朋友继续干杯,脸上挂着懒散的笑意,仿佛刚才的所有情绪不过是酒精引发的无聊波动。
许云芮走出包厢,轻轻关上门,靠在走廊外的墙壁上。
外头的灯光比房内要昏暗许多,墙壁冰冷坚硬,冷气顺着背部透入她单薄的身体,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空气里不再是那令人作呕的酒精味,只有淡淡的清洁剂与芳香剂的味道,干净又安静。
她没有立刻去吧台点酒,因为她记得包厢里其实还有两瓶红酒未开封。
她不知道何云溪是不是故意支开她,也懒得再去分析他的心思。她只知道,离开那个包厢,对她来说是一种暂时的喘息。
与其在里面强忍情绪,努力装作无所谓,看着他与那些莺莺燕燕搂搂抱抱,嬉笑打闹,不如出来走一会儿,避一避,还能让心里会好受一点。
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疯了。明明知道何云溪对自己从来没有好过,明明知道他将所有的怒火、怨恨都朝自己倾泻,却仍然。。。
仍然喜欢他。
“不对,不对。”
“你已经不喜欢他了。”
“你只是因为他会帮妈妈付医药费,才委曲求全呆在他身边的。”
“对,就是这样。”
许云芮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像是在努力给自己洗脑。
是啊,她不是喜欢他,是为了妈妈的医药费。
她是理智的,是现实的。
可是这不争气的心脏,为什么还是微微发疼。
聚会结束许云芮扶着已经有些瘫软的何云溪,一步一步走向酒吧附近幽暗的停车场。她勉强用手中的车钥匙打开车门,熟练地把何云溪塞进副驾驶。
何云溪软得跟一摊烂泥一般,许云芮费了些力气把座椅调低,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些。然后许云芮又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替他系好安全带,他的呼吸带着浓烈的酒气扑在她耳侧,她却只是默默忍耐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还没等许云芮关上车门,背后却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许云芮?”
这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突兀。
“啊!”许云芮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惊叫出声,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她颤着手捂住胸口,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眼里满是被惊吓后的慌乱。
夜色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来,并不是她害怕的鬼怪,而是多年未见的蒋黎。对方依旧是那副精致明艳的模样,只是在眉眼间添了几分岁月打磨过的成熟。
“原来是你,吓死我了。”许云芮拍了拍胸口,又长长舒了口气。
蒋黎打量着许云芮那副受惊未定的模样,轻笑出声,“哈哈,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这么晚了,学姐怎么一个人在这?”许云芮没有接话,只是转移话题。
“朋友在附近办party,屋里太闷了,我就出来透透气。”蒋黎语气随意地解释,接着眼睛往车里一扫,“啊!何云溪!你们现在关系还这么好啊?”
关系好?
这句话听在许云芮耳中简直就是一记讽刺。
她没有和蒋黎解释他们如今所谓的“关系”,没有说出那个被现实凝结的、令人窒息的“枷锁”。
只是在许云芮准备开口说些别的什么的时候,那本应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却突然出声了,“许云芮,上车!”
许云芮再次被惊了一跳,忍不住又抚摸着心口,试图稳住自己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她回头看去,只见何云溪虽然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却皱了起来。
许云芮赶紧关上车门,动作快得仿佛是要关住一只随时都会发怒的老虎。
“快走吧,下次有时间一起吃饭。”蒋黎识趣地笑着和她挥手。
许云芮也朝她微微挥了挥手,随后快步绕到驾驶位上坐好,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
夜更深了,车道上只有几辆出租车驶过,有零零星星刚从酒吧出来的年轻人,他们正三三两两地在人行道中间大声笑闹着。
许云芮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紧盯着这条笔直的道路。车内安静得要命,她却不敢放音乐来让自己打起精神,因为生怕扰了喝醉了的何云溪休息。
她现在的每一步,都如踩在薄冰之上,一步踏错就会掉入冰冷深渊。
忽然,右侧传来一声低沉的问话,“你之前还有见过那个女人吗?”
许云芮愣了一下,偏头看向何云溪。他仍是半躺着,没有睁眼,也没有转头,让人不好判断他到底是在对她说话,还是在说梦话。
许云芮犹豫了一下,不确定是否该接茬。
可下一秒,那人再次开口,语气已经带了明显的不耐烦,“喂!我在问你话!”
“没有,那次见面后,这是第一次。”许云芮说完,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前方的道路。在绿灯亮起时,她在分岔路口打了个左转向。
“是吗?那你以后也不准见她,否则你就死定了。”
许云芮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但对方没有再说话,她便默默当作他已经看到。
车子驶入何云溪家的地下车库,车灯在墙面上晃动,映出汽车的影子。许云芮熄火下车,看了眼车内的电子表,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还好明天何云溪没有通告,她这个助理也可以喘口气。如果换成平时,这个点回家,意味着她连床都不用躺了,稍微闭个眼就得准备新一天的行程。
她打开副驾的门,扶着何云溪下来。他身上酒气冲天,整个人几乎挂在她身上。许云芮用脚关上车门,锁了车,然后把钥匙塞进他外套口袋。他们走进电梯间,许云芮摁下楼层按钮后便松开了何云溪。
她站在外头,朝他轻轻鞠了一躬,准备在电梯门关上后离开。
可电梯的门却迟迟没有关上。
她抬起头,看到何云溪贴在电梯内的镜子上,低垂着头,手却一直死死地按着“开门”键。
“上来。”这两个字,冰冷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让人如坠冰窖。
许云芮站在原地,像被定住了一般。
她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走上前,踏入电梯。何云溪这才松开手,一只胳膊从背后缠上她的腰,手掌在她的侧腰缓慢地摩挲着,头埋进她的肩颈处,呼出的热气带着醉意。
她闭上眼睛,狠狠咬住下唇。
没关系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她一遍遍在心里说服自己。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一切都失去了退路。
回到屋内门还未完全关上,何云溪便将她抵在墙上,像野兽一样啃咬她的嘴唇。
对许云芮而言,那不是亲吻。恋人间的亲吻是温柔的,而这不过是施暴,是一种带着惩罚意味的占有。
衣物一件件散落,在地板上发出微弱的声响,房间里柔软的大床成了她噩梦的开始。
何云溪因为酒精的作用微微发烫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游走,留下无法忽视的痕迹。他的唇落在她的肩颈,一寸寸地往下,带着急促的喘息。
许云芮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红肿的眼睛却没有眼泪滑落。她像一具没有情绪的玩偶,直挺挺的躺在那里。
她没有动作,也不敢有动作。
“你是个‘死人’吗?”何云溪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眼睛瞪着她仿佛没了兴致,他翻身指着房间的门烦躁的喊着,“滚!”
许云芮得到命令才终于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从床边慢慢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再这样一件一件穿回去,像是穿上一副沉重的盔甲。
她一直觉得何云溪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经济头脑”的人,他只雇佣她一个助理,却能让她承担起所有工作:负责饮食起居的保姆、偶尔临时的经纪人、情绪发泄的工具、床上的玩物。。。
而她从不要求任何回报,更不会像别人那样要他负责。
许云芮,你的生活不是可悲,简直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清晨的光线透过偌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红色的晨曦渐渐被金色替代,在城市高楼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
新的一天,又是一个悲伤的开始。
许云芮走进厨房,取出食材,打开电紫砂锅,加入冰箱里可以炖汤的食材,胡萝卜、玉米、排骨、香菇。。。
她熟练地加水、盖盖、设定好时间。
汤就这样慢慢炖着吧,他喝醉了等会醒来喝点热汤,或许会舒服些。
安排好这一切后,许云芮悄然离开这栋豪华公寓,像离开一座幽冷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