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珣临的姐姐一样，他的亲姐姐被迫做出荒谬的抉择，最终饮下毒药。


    那时的他年纪尚小，不记得血与哭喊，只记得有人将自己抱紧，随后陷入一片黑暗。


    C国局势动荡，钟离家痛失继承人。


    为守住唯一的血脉，他们将他秘密送往A国。


    可他并没有晏清砚的幸运。


    当晏清砚还能背着书包，与同龄人嬉笑打闹时，钟离溯却被困在A国那座古堡。


    自那以后，家族将他奉若至宝，却也囚之如笼。


    过度的保护剥夺了他应有的童年。


    没有学校，没有伙伴，他的世界只有书本、课堂和高墙。


    直到十五岁之前，他的一切，都局限在那座冰冷的城堡。


    -


    城堡并不空。


    侍从、管家、保镖来来往往。


    却没有人真正靠近他。


    管家谨小慎微，不敢说一句多余的话。


    侍从送水送餐，刻意保持距离，唯恐被盘问。


    教师下课便急匆匆离开，脚步声冷清而疏离。


    年幼的钟离溯不懂。


    他只是疑惑——


    为什么动画片里的世界，和自己的生活截然不同？


    电视里的羊村，慢羊羊会带小羊们学习、玩耍。


    孤零零住在狼堡的灰太狼，偶尔也会有小羊登门陪他玩。


    比如懒羊羊不定期被邀请去洗澡澡，但最后总有羊来接回家。


    那里热热闹闹，永远不缺笑声。


    他身边明明有很多人，可他总觉得——


    这座大大的城堡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主动？


    故事书上写着，小朋友要学会交朋友，要勇敢一点。


    于是，五岁的钟离溯小心收拾好最喜欢的玩具，一件件放进小箱子里。


    他在心里反复打草稿，生出一个稚嫩却笨拙的念头——


    如果等老师下课时，他能勇敢地邀请他们一起玩。


    或许，他们不会着急离开。


    哪怕只多待一会儿，陪他说几句话，也很好。


    -


    上午，老师如期而至。


    “少爷，我们今天学习——”


    钟离溯攥紧小拳头，心跳怦怦作响。


    他鼓起勇气，低声喊：“老师——”


    老师抬头，神色依旧温和：“怎么了？您有疑问吗？”


    对上那双眼睛，话却在喉口打了个结。


    现在开口打断课程，会不会惹老师生气呢？


    ……还是等下课吧。


    他轻轻摇头。


    老师点头，没有再追问。


    白板上的笔沙沙摩擦，节奏单调，像一曲无尽的催眠。


    安静的教室里，他几乎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


    下课后。


    钟离溯立刻跑去角落，抱来那个提前准备好的小箱子。


    他郑重捧出拼好的懒羊羊，双手托着。


    老师背对着他，正弯腰整理资料。


    他小心翼翼走近，两步之外停下。


    唇瓣张了又合，小手紧了又松，终于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像蚊子：


    “老——”


    然而，老师没听见。


    他提起公文包，走到门口，穿上大衣与帽子。


    钟离溯慌忙跟上，再次急声喊：“老师——”


    这一次，老师停住了。


    只是恭敬弯身行礼，语气客气而疏离：


    “少爷，今日课程已结束，我先告辞了。”


    话音落下，门在眼前合上。


    “砰——”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一切。


    “咔哒——”


    掌心的懒羊羊从指缝滑落，摔得四分五裂。


    钟离溯怔怔望着碎片。


    夕阳斜照，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满地残破之间。


    许久，他才缓缓蹲下，将散落的积木一点点捡起。


    空荡的房间里，终于响起一声几乎被空气吞没的童声：


    “……能不能，陪我玩呀？”


    -


    年幼的钟离溯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这座庞大的城堡里，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陪他玩？


    每周，他都能和父母通一次电话。


    他问得最多的，永远只有一句：


    “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母亲轻声叹息：“崽崽，对不起，妈妈很忙，走不开……”


    父亲语气沉稳：“你是男子汉，要坚强，要学会独立。”


    渐渐地，他不再问了。


    因为答案，永远不会改变。


    于是，他想象自己是童话里的长发公主，被困在高塔之上。


    或许，会有人来救他。


    或许，永远都不会。


    -


    那时的他，还不懂什么是孤独。


    只是觉得心口总是空落落的。


    午睡醒来时，夕阳透过窗缝，微尘飘浮。


    满分试卷前，纸张雪白，房间寂然。


    节日夜晚，城堡外烟火璀璨，他静静仰望。


    偌大的餐桌，餐具整齐，声响清脆，回荡在空阔的厅堂。


    玩具堆满的房间里，积木一遍遍拼起、拆散。


    动画片里小羊们热闹欢笑，屏幕外无人回应。


    生日那天，烛火摇曳，影子忽明忽暗。


    深夜惊醒，风声卷过长廊，钟声久久不散。


    雨天，水珠顺着落地窗滑落，模糊了花园。


    花园里，秋千随风来回飘荡，吱呀声格外清晰。


    夜里，他把玩具摆成并肩的模样，低声细语，像在对自己说话。


    -


    有一次，钟离溯偷喝了点果酒。


    小小的身子醉意沉沉，眼皮渐重。


    恍惚间，他仿佛脱离身体，从远处望见那个缩在窗前的小小身影。


    落地窗静静矗立，冷眼见证这一切。


    它看过他的日出，


    也看过他的日落。


    它见过春天花开，


    也见过冬雪飘零。


    四季流转，年复一年。


    时间如无声的河流。


    而他的童年就这样孤寂地，被封存在这座城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