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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拒嫁东宫》 新帝深夜出宫,不欲兴师动众,故白龙鱼服。
元曜一身素色常服,白衣金冠,负手而行,风姿秀雅,与旧时无二。
转过回廊,元曜的步子一顿,停在了原地。
满树玉兰,措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前面引路的内侍连忙抬起灯笼,将玉兰照亮。
雪白的花瓣映上火光,烈火般灼烧在他的心上。
元曜的视线好似被灼伤,登时移开视线,不敢去看。然而下一秒,又如同飞蛾扑火般,移了回来。
满树的玉兰,如同火花,又似满天的红霞,更像……雪地里绽开的血色梅花。
元曜步履飞快,身后的内侍连忙跟上,那株玉兰花树很快被抛在了脑后。
崇文殿此刻乱作一团,奇装异服,又唱又跳。元曜迈进殿的脚倏然收了回来,站在外头,冷眼审视殿内的混乱。
对于一个不信鬼神的皇帝来说,简直是把他当傻子糊弄。
恨不得拂袖而去。
见到陛下,方士停下祷告的动作,原本挺直的背佝偻下去,“陛下,请。”
元曜双目冰冷,凝视面前的方士半晌,抬脚迈进了崇文殿。
殿内铺着白绫,不是灵堂的陈设,处处透露着古怪。
元曜皱眉,道:“朕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
他的目光阴冷,仿佛要将方士拖出去斩首。
进来的一瞬间,元曜就后悔了。
他怎么如此荒唐,竟然真的会相信鬼神之术。世间哪有鬼神,不过都是装神弄鬼罢了。
他怎么能如那些年老昏聩的君主一样,相信方士的鬼话。
方士道:“草民向陛下求一物。”
“何物?”
方士脸上那双苍白的眉如同两条白蛇,哑着声音:“陛下腰间所佩之物。”
元曜愕然,下意识地摸上腰间之物——一个陈旧的香囊。
它的针脚细密,但比起宫廷绣娘的手艺,还是逊色不少。不知因何缘故,让陛下时时佩戴在身上。
金线褪色,呈现出黯淡的色泽。元曜抿唇,静静地等候方士的下文。
“此物与娘子的关系最甚,最宜招魂引路。”
这个方士,竟然能够看出这个香囊的来历——是她亲手所绣。
元曜神色迷茫,不住地抚摸香囊上盘旋的金龙。
“可还有别的法子?”元曜问道。
方士哑着声音道:“招魂之术,必须用逝者生前执念之物作媒介,才能令逝者重返人间。”
元曜乌黑的眼珠盯着方士,若有所思。半晌,他缓缓开口:“以发相代,可否?”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恐怕她最执着的,就是与他元曜永不相见。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妖风忽现,白绫飘起,如同灵堂前飘扬的白幡。
帝王除冠,立发垂地。那垂下的长发乌黑如墨,像是天上织女织就的绸缎,极漂亮极柔顺。
没有人敢注视衣冠不整的帝王。
所有人匍匐在天子的脚下,他们尊敬恐惧的不是人,而是皇权。
元曜不喜不悲,银光一闪,一截发丝落在了掌心。
他眸色深沉,笃定道:“朕命你,引故人相见。”
他不舍得。
今生今世,他不舍得将她留下的物件毁掉。
一件也舍不得。
火舌吞没发丝,散发出淡淡的焦味。方士的眼珠闪动着诡异的光,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
元曜跪坐在殿内,双手搭在膝上,微微仰着头,入目所及皆是飘荡的白纱。
他的目光虚无,不知道落在何处,微微扭动头,纤细的颈部,像是一只在莲池栖息的白鹤。
方士诵念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声声敲击在耳膜上,如洪钟大吕。
噗呲一声,殿内的烛火无风自灭,陷入深沉的黑暗。眼前看不见,鼻子却更加灵敏。
元曜闭目,忽闻暗香浮动。
——是玉兰花香。是她身上的气息。
是崇文殿外那株玉兰花树的香气吗?还是……
元曜猛地睁眼,歌声不知何时停息,只见白纱之后忽然浮现淡淡的光彩,如同明珠生晕,美玉荧光。现出一道朝思暮想的身影出来。
只是一眼,便如一道惊雷当空劈下,元曜一动不动,眼前只有一个她。
空气中的玉兰花香越来越馥郁,越来越浓重。
元曜忍不住上前,隔着一层淡淡的白纱,欲言又止。
“你……”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又同时愣住了。
顷刻间,元曜脸上的怔然转为狂喜。真的是她,一定是她。
他忍不住掀起帘子的一角,想要与她相见。
他想见她,想她英气的眉,秀丽的眼……纸上千万遍的描绘,比不上她一根发丝。
元曜胸膛不停起伏,双目中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像是开得最盛最热烈的花。
啪嗒一声,花落了。
空空如也,一片漆黑。只有殿内的白纱孤零零地飘荡,明明是三四月份,元曜却觉得冷得彻骨。
月光缓缓移动,银白的光辉落在地面上,映出一瓣纤细的玉兰花瓣,还带着露水。
“你!”
谢柔徽打了一个寒颤,猛然睁眼。转头四顾,见到熟悉的景致,才安心下来。
太久了,久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怎么会突然梦见他?
谢柔徽拍了拍脸,推开窗打量天色,东方隐隐露白,像是一尾翻肚的白鱼。
她又坐回桌边,拾起烛台,俯身去照床上的人。但见微弱暖光下,一张秀美的容颜出现在眼前,安然熟睡。
仿佛下一秒就会睁眼醒来。
谢柔徽心中一酸,虽明白是个奢望,但望着师父红润的脸庞,一时间竟然痴了。忽闻山间鸡鸣,才令她回过神来。
谢柔徽换了一身衣裳,出门练功了。练完,她轻轻捻起头顶上的玉兰花瓣,撇到地上。
其时四月暮春,玉兰凋零,万事万物皆有寥落之感。再想起夜里的那个梦,谢柔徽不禁内心惶惶。
就在这时,孙玉镜迈入院内,问道:“昨晚睡得可好?”
谢柔徽笑了笑,说昨夜睡得很好。
孙玉镜观她脸色神情,便明白了,却不开口戳穿。看望完师父,二人并肩下山去了。
谢柔徽头戴帷帽,遮住了容貌。三年来,她在外为师父寻医问药,昨日才回洛阳。
街道旁热闹非凡,摊贩与从前一样,谢柔徽却恍如隔世。
孙玉镜问:“你这次回来,准备歇息几日?”
“我听说少林寺有一门绝学,或许对失魂之症有帮助。过几日,”谢柔徽一顿,看着孙玉镜继续道:“我打算上嵩山一趟。”
嵩山少林寺,天下闻名的武林圣地。孙玉镜却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另起一个话题:“九叶玉霄花还是没有消息。”
孙玉镜翻阅古籍,终于找到一个药方。上面所说的各种天才地宝,谢柔徽寻来大半,唯独药引“九叶玉霄花”始终没有消息。
玉霄花百年生一叶,一叶可治百病,世人趋之若鹜。只有足足九百年,才是真正的九叶玉霄花。
谢柔徽正要开口,忽然身后一阵喧嚣,二人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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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屋角,只见两列官兵骑马驰骋而过,卷起尘土阵阵。
望着官兵疾驰而去的声音,孙玉镜收回视线,淡淡地道:“听闻新帝要移驾洛阳了。”
谢柔徽面前的白纱飘动,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是话语冷了几分:“与我何干。”
孙玉镜道:“我听说,陛下的头疾越发严重了,召了许多民间医者入宫。”
他死他活,又与她什么干系。谢柔徽听着孙玉镜别有深意的话,挑明了道:“大师姐,你想说什么?”
孙玉镜道:“我是担心你。”
迎着孙玉镜的目光,谢柔徽先是一愣,随后慢慢明白过来,咬住了牙。
大师姐她……
谢柔徽双目含怒,冷声道:“大师姐,你放心,我谢柔徽不是没有心肝之人!”
说罢,她怒气冲冲,避开孙玉镜的手,拂袖而去。孙玉镜望着她的背影,满心无奈,低声道:“你怎么会无心无肝,你若是无情无义,我也不担心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第二日一早,谢柔徽便收拾好行囊,天还没亮就要下山了。孙玉镜赶来送她,并未说些挽留的话,只是屹立在玉兰花树下,静静看着她。
孙玉镜拍了拍她肩膀上的落花,目光一寸寸地描摹过谢柔徽的眉眼,瞥见她脸上的风尘之色,微微一笑:“早些回来。”
简单的四个字,谢柔徽心里的气全消了。她仰头望着大师姐,瞧见她鬓边的白发,心中登时生出无限的酸楚。
这三年,孙玉镜既要操心道观,又要照顾师父,憔悴了不少。
“大师姐,我……”我错了。
谢柔徽低下头,话还未说完,便被孙玉镜止住。她柔声道:“是大师姐不好。”
她把谢柔徽揽进怀里,声音和从前一样温柔:“你天真单纯,不知道男人是多么的恶心,多么的花言巧语,他们的真心是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的师妹,有赤子之心。像白云一样纯洁,像溪水一样清澈,是天底下最纯洁无暇的小娘子。
孙玉镜恨不得,将那个引诱她、欺骗她的男人撕成粉碎。小师妹太年轻了,她不明白男人是多么恶心的生物,他们的甜言蜜语数不尽,说不完,也是最不值钱的。
却最能让女子心软。
孙玉镜将谢柔徽牢牢地锁在怀里,似乎要将她完完全全地保护起来,谢柔徽有些不能呼吸了。
她疑惑地唤着孙玉镜:“大师姐……”
孙玉镜恢复好表情,缓缓放开手:“答应我,不要心软。”
谢柔徽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眼眸清澈,像是溪水洗涤过的黑曜石。
此时层云在天,一身淡绿衫子的少女行走在紫云山间,腰间挂着一支竹笛,看上去不紧不慢,一眨眼的功夫已消失在山林中。
嵩山至洛阳百余里,谢柔徽施展轻功,终于在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抵达。
少室山闻名天下,听得群僧诵经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涤荡人心。
谢柔徽砰砰叩门,守门的小沙弥打开一条缝,探头出来。
“谁啊?”
小沙弥一抬头,呆在原地。
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绿衣,头戴白色帷帽的姑娘。风轻轻吹过,她的衣裙飘飞,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声音悦耳:“我来拜见少林方丈圆慧大师,这是拜帖。”
不多时,小沙弥去而复返,引谢柔徽进入。
圆慧大师在禅房内静静打坐,须发皆白,慈眉善目,闭目参禅。
谢柔徽摘下头上的帷帽,行了一个大礼:“玉真观谢柔徽,拜见少林圆慧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