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


    漫天红光，雷声轰鸣。兀鹫盘旋在祭台上空，耐心等待着底下濒死的猎物咽气。


    他挣扎着侧起身子，艰难转头往台下望去。


    犹如置身血涂地狱，台下交错着族人的尸体。


    ……终究是……功亏一篑……


    再无力支撑，血染华服的大祭司认命倒地。


    血液快从七窍流尽。肌肉不再受控，只能微睁着被血糊的双眼望着上方盘旋等待的兀鹫。


    忽觉讽刺，祭司心中叹然。


    罢了，救不了族人们，这副肉身便饲于你们好了。


    意识开始模糊，神识抽离身体轻悬于半空。


    这便是……死亡的感觉吧……


    忽有声音传来，像是耳边轻语。


    “后悔吗？”


    声音很耳熟，但他意识渐渐溃散，想开口却无法回应。


    ……


    “许悠！快醒醒！”


    猛然一睁开眼，眼前原本模糊的红黑渐渐散去，流干的血液仿佛一瞬间重回体内。


    许悠大口喘气，双手颤抖着把耳机取下。忽然一张大脸怼在眼前，粗声开口：“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我……”许悠愣愣地瞪着面前这人，老半天没回过神。“这就是你说的……前世吗？”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许悠后怕地观察着四周。符纸凌乱散落在满是朱砂墨痕的地上，正是自己熟悉又温馨如狗窝般的工作室。许悠稍微喘了口气，觉得安心一些。


    “快擦擦汗。”黎修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上辈子坏事做多了吧？吓成这样。”


    许悠接过，使劲往脸上抹了一把。“……其实我也没太看懂，但好像是在做法！”


    “做法？”黎修瞪着眼上下打量，“你还真是道士啊？我还以为你就是个江湖骗子呢！”


    “不是道士。”许悠闭上眼努力回忆，“时代很久远，应该是……远古祭司，而且死的很惨！”


    黎修一听，兴奋地从地上摸起一张空白符纸，掏出兜里随身带着的原子笔：“怎么个惨法？展开说说，我记着。”


    「叮——日程备注提醒：客人即将在预约时间上门。」


    黎修皱眉：“又来生意了？”


    许悠的情绪立刻被拉回现实，赶紧拿起手机翻看，原來是前几天接的活儿。


    他点点头，说道：“一个智障小孩的单子，上门咨询来了。”


    “智障小孩？”黎修闻言愤愤道：“不去医院上你这儿，什么家长啊？”


    许悠放下手机，赶紧起身开始收拾自己。“你就不懂了吧？都10岁了，家长必定跑过无数次医院，却无法接受孩子是智障的结果，所以才来我这。”


    “那你能做什么？他们难道还指望你能医好？”


    “我是没这个本事。”许悠从衣柜里拿出白衬衫，对着镜子比划了下，满意笑着看向黎修，“穿这件怎么样？”


    “帅，帅得没边了。”黎修托腮看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许悠放下衬衫理理头发，想了想说道：“你不是写小说的吗？智障孩子……快帮我想个故事。”


    黎修：“……”


    一个小时后……


    “你是说……”女子扶着孩子的肩膀，坐在沙发上泪眼婆娑问道：“他三魂丢了一魂，所以才……”


    “是的，邓姐。”许悠叹口气，看着面前男孩清俊的小脸庞，不由也觉得可惜。


    “难怪在医院一直检查不出什么……”女子的眼泪打湿了原本艳丽脸庞，“他们说这孩子不是病理性问题，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


    许悠轻笑一声，“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那些庸医就喜欢推到病人心理上。邓姐，这三魂分别代表天、地、人。他丢的正是‘地混’，所以这孩子可以吃饭睡觉，却无法如常人一样思维学习。”


    “那……怎么把他魂追回来呢？”


    “这要看‘机缘’了。”许悠装模作样掐了掐指，惊喜道：“此卦‘大安’！恭喜啊邓姐！”


    邓姐惊疑不定，“什么意思？小许你快解释一下！”


    “邓姐，您找对人了！”许悠口若悬河：“此卦为大吉，所愿皆有所得。只不过此为静卦，宜静不宜动。您静侯机缘，佳音自会到来。”


    “所以，我什么都不用做？小九就会好？”


    许悠伸手摸摸小孩的脸，笑道：“是的邓姐，一定会好的！”


    “好……好！太好了！”邓姐紧紧揽着孩子抹眼泪。可此刻小男孩却瞪着大眼睛失神地望向许悠，让他浑身一阵不自在。


    “那个……”许悠被瞪得有些心虚，“邓姐，没事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您放心，过不来多久就会有好消息的。”


    送走了母子俩，黎修才慢悠悠从房间出来。看着正在盯着手机查帐数钱的许悠，皱眉道：“太没良心了你，他们够可怜了，你还骗人！”


    “……谁说我骗人了？”许悠头都不抬，“我刚刚算出来的确实是吉卦。”


    “切……能有多吉？难道他智障还能自愈了？”


    许悠毫不在意地笑道：“那可难说。”


    黎修从怀里拿出纸笔，狠狠记录着，“你上辈子死那么惨还敢做坏事，简直奇葩。我得给你记下来充素材！”


    “什么叫做坏事？你没看她走时有多高兴吗？我收这些钱，全当心理咨询了。对方找我倒苦水，这挣的是情绪价值和当垃圾桶的钱，懂吗？”


    仿佛受到震撼，黎修停笔抬头好半天说不出话，良久才道：“算我说不过你，你可小心着点吧！”


    “真要算得准那才该小心。”许悠一脸坦然，“帮人逆天改命叫泄露天机，断子绝孙的。”


    黎修无语片刻，收起本子摆摆手告辞了。走之前不忘警告一句：“别忘了把之前催眠看到的写出文档发给我。”


    楼下的大门“砰”一声被关上，许悠原本沉浸在余额的笑容也随之凝住。


    前世催眠……他回想起梦境里那血污的祭台和漫天盘旋的秃鹫，胃里忽感有点翻腾。


    黎修这厮，非要给他看一个“前世催眠”的音频，为要创作的小说提供素材。自己也是够闲，为了点钱居然还真乖乖配合着听了。


    没想到的是，本以为就是忽悠人的玩意，结果竟做了这么个鬼梦。


    许悠感觉浑身不适，起身往楼下洗手间走去。似乎还残留着梦里满脸血腥的黏腻，他要去洗把脸。


    “啊！”


    没注意一脚踩空，许悠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头重重砸在了地板上。来不及疼痛，他只感觉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许悠迷迷糊糊睁开眼，挣扎起身。


    如同卧床许久般，此刻四肢竟麻而无力，许悠颤抖着撑起自己，一个踉跄失手打落床边案前的骨碗。


    “砰……”


    被刺耳的响声拉回现实，呆住半天的许悠这才想起抬头环顾。这是一个空阔的高顶石窟，四周石壁上堆束着麻绳捆绑的稻草，装饰风格十分远古。


    “这是……哪？我又是在做梦吗？”


    【叮……宿主‘许悠’成功激活前世副本，为您匹配专属客服中……】


    许悠脑子里忽然传来冰冷无情的电子音。


    “难道我还没醒？”许悠敲了敲头，“谁在说话？”


    【宿主您好，欢迎您进入‘轮回系统’服务中心，我是您的专属服务工号：109。】


    许悠不可思议道：“你是谁？这是哪？”


    【因您在现实世界已经死亡，这边拉您进入系统重修。】


    “我死了！？”许悠目瞪口呆，“怎么死的！？”


    【为您查询死亡原因：因尿急导致神经系统紊乱，从高处跌倒致死。】


    “……”


    许悠扶额，信息量太大槽点过多，他感觉脑子里被强行塞进了一大团理不清的杂草。慢慢的脑内隐约浮现出急着去厕所而从楼梯上跌落的画面。


    我真是尿急而死？许悠有些无法接受，喃喃道：“我其实还在那个催眠的世界里是吧？这都是幻觉，一定是……”


    【宿主原身已死，因道德分过低导致每一世活不过25岁。触发‘短命buff’，系统将你强制拉进前世副本重修，希望您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许悠再次震惊：“道德分低？我干什么坏事了？”


    【无法告知宿主评判标准。】


    “那不重修会怎样？”


    【您如果不愿重修，得分太低的灵魂会被轮回系统判定为瑕疵品，从而彻底清理。】


    许悠愣住，“意思是……魂飞魄散？”


    【可以这么理解。】


    “……好了别说了，我现在该做什么？”


    【宿主需从第一世开始重修，功德分及格方能回到现实世界。】


    “及格吗？那我现在离及格还差多少分？”


    【110分。】


    许悠震惊：“满分是多少？”


    【满分为100分。】


    许悠此刻想拨110的心都有了：“……为什么差得比满分还多！？”


    【宿主请冷静，您现在初始道德分为：-50。】


    这还能负？！许悠仔细回想这短暂的前半生，他从小在福利院勉勉强强长大，实在想不起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导致自己道德低下。


    难道说是因为给人做点心理咨询收点钱，就遭天谴了？不会吧……


    许悠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四周看了看自己选择所在的石窟，“那得给我剧本吧？我什么记忆都没有了！”


    【需要宿主自行摸索探究，改变命运。您的初级任务是——活下来。】


    活下来，呵呵。许悠沉默着坐在硬邦邦的石床上。屁股被硌得很痛，脑子也被一大堆疑问堵住不知从何处开始思考。如果黎修给他看过的前世催眠没错的话，他好像是个被秃鹫群直接天葬的倒霉祭司，活下来确实不容易。还有，祭司到底是干嘛的？


    他无奈叹气：“我只是个心理咨询师，根本不会做法啊！”茫然无措之际，忽听见石洞外传来动静。许悠深吸了口气刚想起身，却见洞口兽皮做成的门帘被人急匆匆掀开。


    “你醒了没？要集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