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来自徐墨怀。


    他正想开口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只好站起身。


    “奶奶，我去接个电话。”


    奶奶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走到了阳台，拉上了玻璃门，才把视线转回到自己孙女身上。


    老人脸上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色。


    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覆在陈白芷的手背上。


    “白芷啊，怀孕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奶奶？”


    陈白芷一听这话，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本来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亲口告诉奶奶的。


    但是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怎么解释自己想要一个人留下这个孩子的决定。


    没想到，还是奶奶先开口问了出来。


    是徐墨怀说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刺痛。


    他凭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替自己做决定，替自己向家人宣布这件事？


    她看着奶奶写满担忧的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


    “奶奶，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傻孩子，跟奶奶说什么对不起。”


    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道。


    老人的手很温暖，一点点熨帖着她冰凉的皮肤。


    “奶奶就是想让你考虑清楚，单亲妈妈可不好当。”


    “你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太辛苦了。”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孩子长大了，如果没有爸爸，对孩子公平吗？”


    这几句话，不重，却字字句句都敲在陈白芷的心上。


    公平吗？


    她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就在她沉默的时候，奶奶的声音里带上了伤感。


    “你从小就是太孤单了，身边连个能说贴心话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奶奶看着你一个人长大，总觉得对不起你。”


    “现在有了孩子，奶奶不希望他的童年，也跟你一样。”


    说到这里，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奶奶的话，猝不及不及防地打开了陈白芷内心最深处的那个房间。


    那个房间里，住着一个孤单的小女孩。


    她从小就渴望家人的守护，渴望那种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可是没有。


    陪着她的，只有奶奶。


    那种深入骨髓的孤单感，是她前半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


    现在，她要让自己的孩子，也重复一遍这样的命运吗？


    一想到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未来可能会在同龄人异样的探询中，她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是啊。


    她自己吃过的苦，怎么能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再吃一遍。


    可是一想到徐墨怀，那个带给她无数伤害的男人，她又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妥协。


    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撕扯，让她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墨怀已经接完电话，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客厅。


    他站在沙发旁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陈白芷完全笼罩。


    他听到了奶奶最后的那几句话。


    也看到了陈白芷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挣扎。


    他看着她，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单膝跪在了女人面前。


    陈白芷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她震惊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他想干什么？


    又是一场新的表演吗？


    而徐墨怀的姿态却是异常的坚决，甚至是虔诚的。


    他仰起头，看着她。


    他缓缓开口。


    “白芷，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奶奶的话。”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孩子是无辜的。”


    他停顿了一下，伸出手，似乎想要去碰触她，但最终还是克制地停在了半空中。


    “你再给我个机会。”


    “我保证，以后会好好照顾你，跟孩子。”


    陈白芷整个人都懵了，身体僵硬地向后靠在沙发上，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这是徐墨怀？


    那个高高在上，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徐墨怀，竟然会跪在她面前？


    这比天上掉馅饼还要荒谬。


    是演戏，一定是又一场新的表演。


    可他的姿态，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奶奶终于回过神来。


    老人家看到这一幕，先是震惊，随即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


    奶奶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徐墨怀的手臂，想要将他扶起来。


    “快起来，墨怀，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说跪就跪。”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求助的视线投向还愣在原地的孙女。


    “白芷，你跟墨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夫妻之间哪儿有不吵架的，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别这样吓唬奶奶。”


    奶奶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徐墨怀从地上拉了起来。


    徐墨怀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却没有立刻松开手，反而扶住了老人家的胳膊，姿态依旧谦卑。


    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环视了一下两人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直接站直了身体，对着两个人说道。


    “你们两个年轻人，好好聊聊吧。”


    “我去隔壁看看你顾奶奶，好几天没见她了。”


    陈白芷一听这话，立刻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就要跟上去。


    “奶奶，我陪您去吧？”


    她一秒钟都不想和徐墨怀单独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奶奶却拦住了她，对着她摆了摆手，态度温和。


    “不用，外面天冷，你刚回来，就在屋里待着。”


    “跟墨怀把话说清楚。”


    说完，老人家便不再看她，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砰的一声轻响，大门被关上了。


    客厅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暖黄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陈白芷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心底的怒火烧得她理智都快要断裂。


    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以为，你当着奶奶的面演这么一出，就可以说服我？”


    她的言辞冷得掉渣，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刺。


    “徐墨怀，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的把戏，对我没用。”


    她站了起来，与他对视，不想在气势上输掉分毫。


    “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累积的。跟你离婚，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我不会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