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混沌一片。


    沈清衍游走其中，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他往一个地方去。莫名的，沈清衍总感觉浑身有股寒意拂过，汗毛直立。强烈的恐惧如潮水般感向他涌来，似乎想淹没他，沈清衍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他不知道要跑去哪里。


    未知的速度，未知的时间，一切仿佛是在原地踏步一般。


    “沈清衍，你就是个祸害。”


    “果然是天生的扫把星，一身洗不掉的晦气。”


    “你为什么还活着？”


    “阿娘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耳边忽然萦绕着许许多多地声音，这些声音如一把尖锐的刀刺向了沈清衍，疼痛逐渐蔓延到了四肢，他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嘈杂的声音吵的他头疼欲裂，沈清衍茫然地望向四周，可四周只有黑暗。


    “阿娘……”


    不是的…我不是…


    我不是扫把星…我不是…


    沈清衍跪坐在地下，眼泪夺眶而出，他捂着脑袋疯狂摇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脑海里这些杂念给甩出去，减轻痛苦。


    “很痛苦，对吗？”熟悉地声音响起，沈清衍抬起头却并未见到声音的主人，那声音似是轻笑了声，他重复道，“沈清衍，很痛苦对吗？”


    “想减轻吗？那就来找我。”


    这声音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沈清衍站了起来，他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忽然四周渐渐变化，混沌忽然褪去，沈清衍看到了黄昏下，点点星光漂浮在空中，一位少年跪坐在其中。


    他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唯有流淌着的泪水透露着生机。沈清衍走到他面前来，突然那人猛地抬起头来。


    看清少年的面貌后，沈清衍双眼瞪大，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居然是三年前的自己！


    双目对视之间，沈清衍看到对方眼底的闪过一丝嘲讽，他嘴角带笑与刚刚毫无生气的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到了吗？这些都是因为你。”小沈清衍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眼中的仇恨似乎是要将沈清衍吞没，他说话语气刻薄又恶毒，“你为什么，还没死？”


    沈清衍极力否认，小沈清衍一步步地逼近，他一步步的后退。终于他退到了河边，再无可退之地，好在小沈清衍停了下来，他目光冷到吓人：“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因为你！你任性，胡闹，蠢笨，要不是因为你，娘亲就不会死！！明明是你惹的祸害，为什么，凭什么最后活下来的是你？！”


    不是的…不…对啊，为什么我还没死…


    我不应该在三年前就死了吗？


    我为何还活着…


    我为何还活着…


    沈清衍嘴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他目光逐渐散开，犹如提线木偶一般，他转身朝着河边走过去，直到河水淹没他脚踝，腰部，颈部，头顶都没有停下来。


    他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字，那就是死。


    强烈的窒息感忽然唤醒了沈清衍的意识，他思绪回神，周遭又猛地回归混沌。但他似乎在往下降落，沈清衍奋力地挣扎，但却无济于事。


    ……


    “沈清衍？沈清衍醒醒！醒醒！”


    沈清衍是被晃醒的。


    他有些迷茫地看向眼前这个焦急万分的少年，少年见他醒过来，终于松了口气，他轻叹了声：“吓死我了，方才见你睡梦中一直哭，直到后面状态也不太对，面色苍白，是做噩梦了吗？”


    “嗯。”沈清衍在少年的帮助下坐了起来，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地呼吸，方才地窒息感不像过了好久才缓过神。他看着废庙里周遭破败的环境，又看了眼身边的少年，悬着的心落下，沈清衍这才终于相信他真的醒了。


    沈清衍有些歉意地道，“我吵醒你了吗？”


    少年摇了摇头，见他没事一直蹙着的眉也舒缓开来。他轻轻地拍了拍沈清衍的后背，安慰道：“噩梦虽可怕，但终归是梦，梦与现实是相反，你别太在意。”


    都是相反的吗？


    可为何梦里的那些如此真实，那梦里的感触真实的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了一般。那强烈的窒息感让沈清衍花了好大功夫才缓下来。


    “谢谢。”沈清衍垂下眼睫，长长的眼睫恰好遮住了沈清衍眼中的情绪，但闷闷地说话声音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月光似清澈地水流，透过房顶的破洞，洒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似乎是想替沈清衍洗掉不开心。


    他眼前这个少年名唤李清晏，李清晏比沈清衍要大两岁，早流浪了几年。初遇时候的沈清衍备受欺负，他见沈清衍可怜便一直带着沈清衍，如同亲弟弟般。


    “别太伤心了，”见沈清衍如此，李清晏也大概猜出了梦中的内容，他靠着供台看向窗外的点点繁星，轻笑了声，“其实刚流浪那段日子里，我总会想到父母遗弃我的时候，那年大旱粮食什么都颗粒无收，许多人都被饿死，官府迟迟不肯放粮，千般无奈下，父母决定留下妹妹，将我卖给牙贩子。”


    “好在我命硬，被一户极好的人家收养，只可惜好景不长，那家造仇人追杀，我侥幸活了下来。”


    说着，李清晏耸了耸肩：“最开始的时候，我恨透了我爹娘，可后来我没力气恨了，也不想恨了。有时候我甚至还在庆幸，幸好留下来的是妹妹，不然她该如何受的了这些苦。”


    沈清衍轻叹了声，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天空，刚刚的梦似乎还浮现在脑中，小沈清衍的面容依旧清晰，那些话那些场景犹如话本里阴魂不散地鬼魅一直盘旋在他的脑中，怎么都甩不掉。


    他为什么还活着？


    沈清衍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余光悄悄地瞥了眼李清晏，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抚平了少年的棱角，他面容带着笑但眉眼中却又带着疏解不开地愁绪。


    似是察觉到了身旁人的目光，李清晏故作轻松地笑了声，他将手臂搭在沈清衍的肩上，歪着头看他：“往好点想，清衍。今日镇上有贵人来访，听说好像是钱老爷请的，按照有钱人的性子这种事定然要大办迎接的，我们能吃顿好的了。”


    “明天有贵人？”


    “对啊，听闻钱老爷家一夜之间许多人暴毙，搞得人心惶惶的，原本是请了些捉妖师来但都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只能请绛瑶宫的上仙来喽。”


    说起钱府，李清晏忍不住吐槽道：“钱府遇上这种事也是活该，钱老爷作恶多端，仗着自己有权在镇上欺男霸女，钱府的其他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这样指不定是那个被欺负了的人过来寻仇的。”


    “倒算自食恶果了。”


    “自作孽不可活。”


    “那是自然。”


    “嗯。”


    沈清衍与李清晏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天空随着太阳升起渐渐亮起，阳光透过那破败的屋顶照了进来。


    恍惚间，他的余光似乎瞥见破庙门口站着一位白衣女子，但不过眨眼的功夫人却消失了。


    或许只是幻觉吧，沈清衍这般想着。


    那贵人是戌时才到的，李清晏与沈清衍在破庙中吃完昨日里留下的馒头后，就带着沈清衍前往镇口凑热闹。


    来人带着一小女孩，他身着一袭灰袍，上边用银丝绣着的白鹤，做工极为精致，瞧上去仙气飘飘的，不似这凡间人。


    许是心灵感应，那人朝着沈清衍这边看来，双目对视间他察觉到那人眼底的错愕，男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小女孩拉走了。


    “怎么了？”见沈清衍一直在看那个人，李清晏疑惑地问道，“你认识？”


    沈清衍摇了摇头，刚刚那人的身影还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沈清衍轻声呢喃着：“这就是仙人吗……”


    “对呀，原来这便是仙人啊，果然与凡人不一样啊。”


    沈清衍耸了耸肩，随后拉着李清晏走了。


    路过一个小巷时，李清晏忽然停了下来，见他停下沈清衍也停了下来，顺着李清晏的目光看去，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巷，但对于沈清衍二人来说却并不平凡。


    “这是你答应成为我小弟的地方诶！”李清晏兴奋地说着，他又拉着沈清衍跑进了巷子里，停在一个角落处，“就在这个地方！”


    沈清衍看着这个这里，思绪不由飘回了几年前。


    那时候的沈清衍刚流浪不久，碰到了一个人，起初那个人对他很好，教他生存，但后来却伙同一群人欺负他。


    沈清衍被这群人围着墙角，那群人肆意地嘲笑，其中一个人踩在沈清衍的脸上，满脸地戏谑与嘲讽：“啧啧啧，天天冷着一张脸，难怪你娘不要你喽，要我说呀，可真是个扫把星！哈哈哈哈哈你们看，我还没说了几句呢，就生气了呀？”


    “就是！你知不知道这个巷子是我们的地盘，得亏我们老大收留了你，你以后见到的所有吃的都上交给老大，听见没有？不然就给你赶出去！”


    “诶，我上次看他饿的不行还和狗抢吃的呢！被咬的半死，也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了，果然祸害遗千年啊！”


    “那狗怎么没给他咬死啊？”


    “哈哈哈哈哈不知道呢，应该是觉得恶心吧？哈哈哈哈哈——”


    “那他可真是活该！”


    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淋到地下蜷缩着的沈清衍身上，一直淋到了心里。


    一群人看着也不过是**岁都年龄但说出的话却十分恶毒，他们一边肆无忌惮地嘲笑一边又踢打着沈清衍。他们让沈清衍一个人出去寻觅粮食，然后又一群人瓜分，但他最后得到的却寥寥无几，只有碎渣和一些那群人吃剩下的。


    那时候的沈清衍不过才六七岁，那群人仗着他小，刚刚流浪给他立了不少不平等条约。一开始沈清衍的确反抗过，可奈何人多，而他只有自己，最后遭到的是更厉害的毒打，更难听的辱骂，久而久之沈清衍倒也不在意了。


    只要活着就好。


    这是那时候的沈清衍最后的那念头。


    他们喜欢看沈清衍受欺负，肆意的拿着沈清衍取乐，但看着沈清衍始终与我无关的表情时，总会羞辱的更过分，有时候甚至还会动手，以至于沈清衍不仅骨瘦如柴身体上常年青紫。


    长期的饥饿使沈清衍开始产生幻觉，恰好这时遇到了李清晏出现了，他将寻找的食物递给他让他充饥，又在他被欺辱寻乐时将那群人打跑。


    “沈清衍！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竟然带着外人来打我们，占领我们的地方！”小霸王怒视着沈清衍，被打地方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在李清晏的威胁下连滚带爬的带着小弟跑了。


    赶跑那群人后他转头看向沈清衍，他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又在那群人的只言片语中知晓了沈清衍的身世，李清晏走在蜷缩在角落的沈清衍面前，伸出手来：“以后，就跟着我吧！”


    闻言，沈清衍抬头看着他，阳光照在少年肮脏的脸上，抚平了少年眉眼间的戾气，显得分外温柔，李清宴笑吟吟地，阳光仿佛给他镀了层金边。


    沈清衍阴差阳错间将手搭在李清晏伸出的手上，他听见自己说：“好。”


    “放心！我会把你当亲弟弟般的！”见他答应，李清晏满脸欣喜，他将沈清衍扶了起来，“跟着我混，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嗯。”


    事实证明，沈清衍的选择没错。


    李清晏真的如亲哥哥般照顾着沈清衍，但凡是碰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沈清衍。见他受欺负也是第一个站出来，纵使打不过都要帮沈清衍出气，遇到危险也总会想方设法的让沈清衍先走，护他安全。


    一阵微风吹过，它吹过沈清衍的脸庞，也吹过如今的沈清衍脸庞，将他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沈清衍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的骄阳，碧蓝的天空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阳光洒在平等的洒在了每个人的身上，回忆在那日后终于添上了色彩。


    “小清衍~”李清晏勾搭着沈清衍的肩，笑嘻嘻地道，“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呀？”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嗯……没想好，以后想到再告诉你。”


    如李清晏所说一般，钱家为了迎接上仙特意设宴，一顿下来后还剩下不少，李清晏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对着婢女一顿猛夸下，得到了不少的剩菜剩饭。


    “清衍，我们今天可以过年啦！”李清晏抱着那些饭菜，欣喜若狂地看着沈清衍。


    对于他们来说的剩菜剩饭，但对于沈清衍等人来说却如山珍海味，饿了许久的两个人难得饱餐一顿。


    “不愧是有钱人，这么好吃的饭菜都忍心浪费。”吃完饭后的李清晏躺着草席上，回味着刚刚饭菜的味道，还有些意犹未尽。


    沈清衍刚准备说话，忽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只见一位白衣女子跌跌撞撞的跑到庙中，鲜血在白衣的衬托下如绽开的花朵般艳丽，她瘫坐在地上呼吸急促，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她眉头紧蹙，厉声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