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倒有孝心！”洛晞宁笑着赞叹道。


    不知为何，他们好像都有一种要回京的执念。


    江望舒听她出声，抬眸望来。两人目光一触，江望舒却是先笑了，“是啊。”


    “宁宁，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


    “多住几天就不了，”洛晞宁拖长了尾音，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叹气，“不过，倒是可以多带些伯母炒的茶。”


    江望舒“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感情好。”


    她起身，裙摆拂过地面，窸窣作响，“我那儿可是有好些旁处没有的野茶，宁宁等会儿都尝一尝。你若喜欢，便全包起来带走。”


    洛晞宁眨眨眼，“好呀！”


    江望舒转身吩咐丫鬟：“去把东厢将那只黑漆描金匣子取来，再烧一壶泉水，要后院那口老井的。”


    丫鬟领命而去。


    江望舒复又坐下，声音低低的：“我新近得了一味野茶，长在后山背阴处，寻常人寻不到的。那日还是我亲自去采，采时害得我指甲缝里都是泥。最主要的是，这茶味道变化极大。”


    洛晞宁轻“咦”了一声，微微前倾，一脸的好奇。


    “伯母竟还亲自去采茶？”


    “可不是。”江望舒笑，“那日雾气重，我踩着湿泥，险些滑进山涧里去。好容易采得一小把，回来又连夜炒制，火候稍过一点便毁了。等出了锅，才发现味道与寻常野茶大不相同。”


    她说话时，丫鬟已捧了匣子回来，又提来一只铜壶。壶身乌亮，显是常摩挲所致。


    江望舒接过匣子，轻轻打开，里头铺着一层素绢，绢上卧着墨绿茶叶，条索紧细，毫尖银白，像覆了一层薄霜。


    洛晞宁凑近嗅了嗅，眼睛倏地一亮。


    “好香！”


    江望舒笑而不语，只抬手示意丫鬟退下。


    她亲自执壶，将泉水注入炉上铜壶，火苗舔着壶底，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水汽蒸腾而上，“这还只是温壶。”


    江望舒道，“真正的茶香，要等第一泡滚水冲下去才出得来。”


    洛晞宁点头，目光却落在江望舒的手上。


    那双手修长，指节分明，因常年泡茶，指腹略带薄茧，动作却很稳。


    她先将沸水高冲而下，水线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再低低地落入壶中。


    茶叶被激得翻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茶香瞬间炸开。


    先是清洌，继而转甜，最后竟透出一点熟果的淳厚。


    洛晞宁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那股香气顺着鼻腔直往脑门里钻，连带着连日赶路的疲惫都散了几分。


    “伯母……”她喃喃道，“这茶好香呀！”


    “再等等看。”


    说话间，第一泡茶已出。


    江望舒执壶，将茶汤注入两只白瓷盏中。


    茶汤呈浅琥珀色，澄澈透亮，盏底一圈金线似的涟漪。


    洛晞宁双手接过，轻轻啜了一口。


    下一瞬，她睁大了眼。


    “如何？”江望舒问。


    洛晞宁没答，却是又喝了一口，再一口。


    茶汤入口，先是微涩，继而回甘汹涌，像有一线温热的泉水从舌尖漫到喉底，再缓缓沉入胸腔之中。


    她甚至能尝到一点山泉的冷冽，一点春芽的鲜甜，还有一点十分淡，却挥之不去的野花香。


    “我……”她放下茶盏，指尖微颤，“我说不好。只觉得……似乎喝下了整个春天。”


    江望舒垂眸，笑道：“你喜欢就好。”


    可等水开，江望舒又将茶汤撇去，重新注入滚烫的水。


    洛晞宁微微睁大了眸，“伯母，您这是？”


    “你且等等看。”


    果然，不到十秒钟，一股更为浓郁的茶香四溢，那股香气直冲洛晞宁天灵盖，让她不禁打了个颤。


    “这是？”


    杏眼圆睁，洛晞宁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望舒手里的茶壶。


    她自认喝过不少的好茶，可哪一种都没有这茶如此这般……


    “如何？这香气是不是很特别？”江望舒笑着看她的动作。


    “岂止是特别，简直是霸道！”


    对，就是霸道，这股香气一出，其他茶都要逊色几分。


    “霸道？嗯，不错，虽夸张了些，倒也贴切。”


    她为洛晞宁再倒一盏，“再尝尝。”


    洛晞宁挑眉，“又不同了？”


    江望舒笑了笑，“试试便知。”


    茶汤入口，不同于刚才的滋味，茶汤清亮，回味悠长。


    “好茶！”洛晞宁不禁笑道。


    江望舒也笑了，复又执壶。


    “来，再尝一泡。这茶耐泡，七泡仍有余香，而且滋味各不相同。”


    茶汤再次注入盏中，香气如初。


    洛晞宁低头饮茶，江望舒也替自己倒上一盏。


    茶香氤氲，一室寂静。


    只有江望舒不断地抬手替洛晞宁续满，又替自己续满。


    良久，江望舒轻声道：“这茶好是好，就是太少了些，我找遍了后山，也才寻了这么些。”


    她皱着眉头，颇有些可惜道。


    不过，她很快又笑道：“我其他的茶虽然没有这茶这么多的变化，以及浓郁的香气，但还是比其他地方多了些野趣，宁宁不如多尝一些，看喜欢哪种？”


    洛晞宁闻言，吓得直摆手，“不了，伯母，我实在喝不下了。”


    “你这些茶点还没有尝过呢？”江望舒看向她，似有些失望。


    “这……”


    这茶点看起来的确美味，可她喝了这许多的茶，实在是吃不下了。


    “要不我给你泡壶生普洱……”


    洛晞宁摆手，拒绝道，“不不，我想去周围逛逛，这里和蛮州城大不一样，趁现在有时间，我带着几个丫鬟去逛逛吧！”


    洛晞宁实在怕了，不想再喝茶，只得找借口离开。


    江望舒也不戳破，只是笑着答应了。


    在望舒小筑，洛晞宁只是歇了一天，便又重新出发。


    行了三日，便来到了霁川县。


    而霁川县里有座霁川书院，刚好如今哑姑和沈成渊正在此处。


    霁川书院原本是前朝名士的读书处，几经战火，早已破落不堪。


    萧成墨便是以重金购得，担任个霁川书院的山长，这才让他有机会娶了洛映葭。


    如今，哑姑他们之所以迟迟未能回到，便是为了收取学子一事而耽搁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