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晞宁半蹲在她身前，拂开额前碎发，重新从怀中拿出两个瓷瓶。


    “哑姑，拿着。”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我在，这药要多少有多少，即使他浑身被火毒撕裂，也一定能治好他。”


    哑姑双手捧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含泪的眼睛看向洛晞宁。


    男人却突然抬眼看她，眼神凌厉。


    仿佛在说，你个小姑娘，凭什么让她奉你为“小姐”？


    洛晞宁瞪他，原来就是你！


    “谢谢，谢谢小姐。”她朝着洛晞宁深深鞠了一躬。


    哑姑拔开瓶塞，灵泉水不要钱似的淋在男人焦黑的左臂上。


    她每淋上一次，便抬头看他，问道：“疼吗？疼就告诉我。”


    男人死死咬住牙关，腮边肌肉绷紧。


    这药水滴在皮肤上，像是千万根冰针，又似滚烫的火星。


    他猛地弓身，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却硬生生卡住，整个人蜷成一只被煮熟的虾。


    哑姑立刻跪地，双臂一环，让他的额头抵住自己的肩膀。她的肩膀单薄，却极稳。


    她一下一下抚他后脑稀疏的头发，那是被火燎过的斑秃，再也长不出头发来。而旁边新生的发却白得刺眼。


    “若恒，一切都过去了，没事的，我在这儿永远陪着你。”


    男人终于崩溃，哭得像个孩子。


    眼泪淌过脸上崎岖的疤痕，在哑姑衣襟上印出深色的痕迹。


    洛晞宁对亚尔示意，亚尔立刻会意，上前扶起祭司，洛晞宁也是轻轻拉了拉成墨的袖子。


    几人纷纷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失散多年的有情人。


    老祭司被亚尔扶出来的时候，还甩开他的手，“不用扶，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


    话虽然硬，可腰一弯，仍然忍不住咳嗽几声。


    “你们，哎，都坐下吧！”他抬手胡乱抹了把胡子，率先盘腿坐下。


    “十六年前，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时候的他还不到二十岁，那才叫一个英姿勃发。可在十年前他经历了一场大祸，家人朋友都死绝，自己也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他从灰烬里爬出来，皮焦肉烂。他一心求死，一心想着复仇。我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只是他的伤势实在太重，这么多年就一直这样吊着命。


    哎，你们如果能劝劝他，就劝劝吧！”


    “阿爷。”


    洛晞宁抿了抿唇，学着亚尔先前的称呼，轻声道：“阿爷。”


    这让老祭司都微微愣了一下。


    他看向满脸通红的亚尔，然后笑道：“嗯，好好，好孩子。”


    洛晞宁有着不知所措，难道喊错了吗？


    可就在这时，帐篷内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你这是做什么呀？”


    成墨听见他小姑的哭喊声，连忙冲了进去。


    洛晞宁也有些担忧，跟着亚尔走了进去。


    之前还拥抱在一起痛哭的一对，此刻已经分开。


    地上有着一滩冒着热烟的水，显然是那个水壶被打倒了。


    哑姑哭着瘫坐在地，手臂处有湿润，左手背通红一片。


    那被烧伤的若痕也是拥着她，“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男人不停地说着。


    “小姑，你怎么了？”


    成墨冲至哑姑身前，关切问道。


    那男人明显一愣，“你唤她小姑，那你是，你是萧……小墨？”


    “是的，沈叔叔。”


    果然如此，洛晞宁眉头一跳，看向眼前众人。


    哑姑的举动和男人慌乱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事情也很好猜测，不就是男人觉得自己被伤了，觉得面容丑陋，担心连累哑姑，或者说也怕被哑姑抛弃，就说了些伤人的话。


    导致哑姑想要用热水去烫伤自己的手臂，可能是想证明自己绝对不会嫌弃他的丑陋吧！


    这“若恒”可能是想去拦，可他只有一只手可用，如何能拉住哑姑。情急之下只得将水壶弄翻。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小墨，小墨......”哑姑拉着成墨，泣不成声。


    她寻找了十年，经历了千辛万苦，遭遇了非人的磨难，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可......


    她都告诉了他，有小姐的灵泉水，就算他如此严重的伤势也能有所好转，可他始终不信？


    既然不信，那她就证明给他看。


    “小姑，给。”


    成墨从怀中取出同样的瓷瓶。


    洛晞宁对他们极为大方，这样珍贵的药物，他们时不时就会得到一瓶。


    而且，他们也是看见谢憬安那么严重的伤势，不就是这样慢慢被治好的吗？


    哑姑止住了哭，手里抓住那个瓷瓶。


    对着那个“若恒”说道，“既然你不信，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若恒虽然及时打掉了那个水壶，但她的手臂多少还是被烫伤了，尤其是手背处有些红肿。


    她稍微坐起身，将瓷瓶打开，将那灵泉水淋在红肿之处。


    只见她轻轻揉了揉，再用袖子将上面的泉水擦拭干净。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


    哑姑难得的如此硬气，成墨更是从未见过她敢如此对成王说话。


    沈成渊看着眼前的这只手，比十年前那双手粗糙了不少，但是依旧好看。


    可片刻后，他突然愣住了。


    哑姑受伤，他亲眼所见，涂抹药水时他也在场，可是如今那红痕呢？


    “这，这怎么可能？”


    抓住那只手，仔细查看，的确没有丝毫的痕迹。


    看着亚尔好奇地抽过来，哑姑忙抽回了手。淡淡说道：“现在你信了吧！”


    这由不得他信不信。


    可是他又如何能够相信？


    他被这伤折磨，折磨了将近十年。


    用尽了办法，找遍了灵丹妙药。


    也不过让他的伤势保持成这样。


    可随着他的钱财用尽，已支付不起昂贵的药物，他便只能任由自己伤势恶化。要不是蛮族祭司始终不肯放弃，他怕是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可如今，他已经心如死灰，爱人却拿出几瓶药水便能治好自己。


    那他何苦？


    何苦这么多年忍着相思，不去见她？


    “我，我......”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现在什么也别说了。”


    哑姑制止了他，转头看向洛晞宁


    “小姐，可否......”


    洛晞宁同样摆手，然后拉住了她的双手。


    “你放心好了，我说能治好，那就一定能治好。”


    “谢谢，谢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