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明那张布满裂纹的脸，忽然扭曲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只有我知道！”他癫狂地笑着，“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挟持着秦域，那四根狰狞的机械触手因为他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你只需要知道……”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语气变得无比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幸福感。


    “她每天都很快乐，这就好了。”


    “快乐？”


    祈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屑地嗤笑一声。


    一个被强迫的女人，一个被囚禁的灵魂，怎么可能会快乐？


    “怎么不可能？！”


    夏天明被祈夜的反应激怒了，他咆哮着，“我为她专门建立了一个世界！一个只有她和我两个人的世界！”


    “在那里，她永远是我初见时的样子，穿着那身白色的连衣裙，纯洁得像一尘不染的天使。”


    “在那里，我们正常地恋爱，正常地结婚，我们还有了孩子……我们过着最幸福的生活！”


    他描绘的画面，美好得如同童话，却又透露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


    “不可能！”


    一直沉默的商暮萤，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一顿，酒红色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


    “建造可供人类灵魂永久生存的虚拟世界，这是夏国和联邦国目前最顶尖的科研项目。”


    “就算是星核亲自参与，目前也只是刚刚确立了初步方案而已，你怎么可能已经做出来了？！”


    夏天明深深地看了商暮萤一眼，“我建造的世界，比较小而已。”


    他淡淡地说道，“只容得下我和她，我们两个人。”


    他话锋一转，似乎想把话题引开。


    “倒是你们商家，最近在夏国各大城市大肆收拢企业，是不是……又在做什么秘密研究？”


    “呵。”商暮萤直接笑出声来，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自己的酒红色长发。


    “夏董，不要岔开话题。”


    “现在是你讲故事的时间，可不是我。”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祈夜，“我如果想讲故事的话，我和他晚上有的是大把的时间来讲，就不劳你费心了。”


    夏天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祈夜皱了皱眉。


    他没有理会商暮萤的调侃，他的内心，正被夏天明所描述的那个世界所震撼。


    让人活在虚拟世界中？


    那意味着，可以随意篡改一个人的记忆，可以随意制造她喜欢的梦境，将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符合自己心意的玩偶。


    虽然听起来很好，但如果制造出来的梦境是噩梦呢？


    这比直接杀了她，还要残忍一万倍。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夏天明收敛了脸上的癫狂，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我们现在，已经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他看着祈夜，又扫了一眼手持镰刀，浑身散发着杀气的艾莉娅。


    “你如果今天非要留下我，那就相当于，同时杀死了两个人。”


    “毕竟，她身体所在的位置，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


    “杀了我，就等于杀了她。”


    他见众人沉默，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


    “而且，我劝你们也别白费力气了。”


    “就算你们运气好，在偌大的深城里找到了她的身体，想要黑入我制造的世界去喊醒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进入那个世界的秘钥，同样也只有我知道。”


    艾莉娅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握着镰刀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母亲……


    那个女人……


    还活着？


    活在一个……虚假的幸福里？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秦域放弃了挣扎，只是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夏天明，他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


    夏天明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然而，祈夜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去接夏天明抛出的难题，仿佛那个所谓的永生世界，根本不值一提。


    “那我问你。”


    祈夜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夏天明的心上。


    “当你一天打三份工，为了几块钱，像狗一样活下去的时候。”


    “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这种人？”


    “你对底层人的剥削，对权力的贪婪，好像……并不比你当年所憎恨的那些企业和公司，小多少吧？”


    夏天明脸上的自信瞬间凝固了。


    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年少时的愤懑，对不公的怒吼，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自己为了给父母买精神气剂，低声下气地去求人。


    想起了自己因为劳累过度，晕倒在冰冷的街头。


    想起了自己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心中燃起的熊熊怒火。


    那时候的他，发誓要改变这一切。


    要让所有像他一样的人，都能活得有尊严。


    可是……


    后来呢？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女人，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势和金钱。


    然后……


    他就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最鄙夷的那种人。


    不，他甚至比那些人，还要过分。


    还要……肮脏。


    “我……”


    夏天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脸上的机械裂痕，似乎又扩大了几分。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个世界说。


    “弱肉强食……”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


    “我……我改变不了的……”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迷茫。


    “我只能保证自己过得好......”


    “年少时的那些理想……或许，也只能是理想吧。”


    祈夜的叹息声，在办公室里响起。


    他看着夏天明那副崩溃的模样，眼神里只有一种淡淡的失望。


    “理想和现实，当然有差距。”祈夜的声音平淡，“但绝大多数人，就算被社会毒打了千百遍，也不会轻易丢掉自己最初相信的东西。”


    “除非……是被利益蒙了心，或者在权力里迷失了自己，再也找不着曾经的自己了。”


    “不忘初心这四个字，说着十分容易。”


    “但实际上很多人都忘记了。”


    “其实吧，很多人的理想都很扯淡。”祈夜忽然笑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继续说道：“就像很多人小时候的梦想，是想当个飞行员，年轻多金，帅的一批。”


    他顿了顿，看着夏天明那张茫然的脸。


    “后来呢，长大了才发现，自己确实能天天飞行。”


    “只不过，是天天上夜班，在夜里起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