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比喻简单粗暴，却又异常贴切。


    “就算运气好，没有第一时间引来那些饥饿的星兽，但星舰在星际间的航行，必然会留下信标和航行轨迹。”


    “我们无法确定，探测到我们信标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是同样挣扎求生的人类文明？还是……对我们抱有敌意的，其他智慧种族？”


    “蓝星，没有赌的资本。”她最后总结道。


    祈夜沉默了。


    他明白幽绯的意思。


    蓝星上的的人类，就像是躲在襁褓中的婴儿，天幕是他们最后的壁垒。


    一旦贸然踏出，迎接他们的，很可能不是星辰大海，而是万丈深渊。


    “那要怎么出去呢？”祈夜皱起了眉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既然不能通过天幕，难道他们要被永远困死在这颗星球上吗？


    幽绯轻笑一声，似乎很满意祈夜能这么快抓住重点。


    她抬起手，朝着空旷的主控室中央轻轻一挥。


    悬浮在半空中的无数全息屏幕，瞬间变换了内容。


    原本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屏幕，此刻都显示出了一幅幅残破不堪，却又宏伟壮丽的古代星图。


    无数条断裂的光路，连接着一颗颗或黯淡或破碎的星球。


    “开通星路。”


    幽绯的声音，在空旷的主控室中回荡，“在很久以前，蓝星并非是一座孤岛，它曾经拥有着四通八达，可以直连其他星系的宇宙航道。”


    “只不过，那些航道，都在五百年前那扬浩劫中，被尽数摧毁了。”


    祈夜的目光，被那些残破的星图深深吸引。


    他能想象，在那个未知的黄金时代，无数星舰往返于这些星路之上，那是何等繁荣的景象。


    “这些星路，可以被修复。”


    幽绯的话，再次将祈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青城，就有一个被废弃的星路节点。”


    “修复它，我们就能绕开天幕，直接进行超远距离的空间跃迁，抵达宇宙的某处。”


    “但这其中，有两个难题。”幽绯的话锋一转。


    “第一，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目的地，星路本质上，就相当于一个超远距离的快速传送门，我们必须事先确定门的另一边是什么。”


    “第二……”她的目光落在祈夜身上，“空间跃迁时产生的空间压力，极其恐怖，我现在只是行星级，可能到达星路另一端后能源会耗尽，所以必须拥有充足的能源。”


    “而能为我补充能源的，只有星核！”


    “蓝星的星核不会随着我们一起旅行，所以我们只能寻找星际空间站，或者直接侵略其它有星核的星球。”


    祈夜点了点头，对整个计划，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目的地的问题，要怎么解决？”他问道。


    “星核正在处理。”幽绯答道，“祂正在浩瀚的宇宙数据库中，搜寻那些曾经被异兽肆虐占领，但还没有被星兽彻底吞噬的废弃星球。”


    “我们需要那样一个地方，作为我们远航的起点。”


    “那……大概需要多久，星路才能搭建好？”祈夜有些期待地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可以。”


    幽绯给出的答案，让祈夜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么快？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个需要以年为单位的浩大工程。


    “星核……在很努力地为我们争取时间。”幽绯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祈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


    “那我们现在，还差什么？”


    幽绯转过身，高挑的身影在无数星图的光芒映照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现在，我们只差一支真正的……”


    “远征队。”


    远征队？


    祈夜皱起了眉。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人手不够。


    “你的体内，不是已经有一百多个机娘了吗？”他有些不解地问道。


    “再加上月影，摘星，艾莉娅……这样的战力，还不够组建一支远征队吗？”


    幽绯看着祈夜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忽然笑了。


    “你觉得，光有一定数量的机娘就足够了吗？”


    她向前一步，走到祈夜的面前，一米九五的身高，让她可以轻松地俯视着他。


    “祈夜，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我体内的那些机娘，她们之所以会选择跟随你，不是因为你有多强的人格魅力，而是因为，她们不想再和那些……废物一样的人类签订契约了。”


    “她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真正驾驭她们，而不是将她们当成全自动战斗人偶的……机师。”


    祈夜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幽绯的意思。


    那些失控的机娘，本质上，和当初的茗枫一样。


    她们厌倦了那些过度依赖智能系统，毫无操作技巧可言的机师。


    她们渴望的，是真正的并肩作战，而不是成为一个被远程遥控的保姆。


    “而且……”幽绯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就在昨天，夏国和联邦国，已经同时下达了最高指令。”


    “从今天起，两大阵营的所有机师，都将着重于手动操控能力的训练。”


    “而训练的教材嘛……”


    她故意顿了顿，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祈夜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星核已经把你展现出来的所有战斗技巧，包括你在认证时使用的《机甲基础操作手册》，以及后来与巨蟒、肉山异兽战斗时的所有操作细节，全部制作成了标准教程。”


    “并且，植入到了《机娘战纪》的全息模拟教程中。”


    “从今天开始，新的教程，将对所有机师开放。”


    “也就是说……”


    幽绯的身体微微前倾，温热的鼻息，几乎要喷到祈夜的脸上。


    她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你引以为傲的手动驾驶优势，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失了。”


    “对此，你有什么感想吗？”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那些全息星图，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幽蓝色的光。


    祈夜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幽绯就这么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不减。


    她很期待。


    期待祈夜在得知自己最大的倚仗即将被普及，最大的秘密被公之于众后，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是愤怒？是不甘？还是……恐慌？


    然而，她等来的，却不是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


    几秒钟后。


    祈夜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不甘，更没有丝毫的恐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幽绯感到陌生的……平静。


    不，那不是平静。


    在祈夜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正在苏醒。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与兴奋！


    他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幽绯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僵硬。


    “感想？”


    祈夜终于开口了，“我能有什么感想？”


    他忽然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难道，因为别人也学会了我的技术，我就要哭天抢地，哀声抱怨吗？”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画面。


    在那里，机甲林立，天才辈出。


    每一个王牌机师，都有着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战斗风格。


    有人擅长极限距离的狙击，一枪毙敌于千里之外。


    有人精通眼花缭乱的近身格斗，刀光剑影间，万军辟易。


    有人将猥琐流发挥到极致，总能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那是一个百花齐放，群星璀璨的时代。


    在那里，他有无数的对手，也有无数的战友。


    他们彼此竞争，又彼此尊敬。


    每一次战斗，都是一扬酣畅淋漓的博弈。


    而在这个世界……


    他太孤独了。


    孤独到，甚至找不到一个，能让他提起全部精神去认真对待的对手。


    “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人。”祈夜迎着幽绯的目光，“拥有别人所不具备的优势，确实是一件好事。”


    “但是……”


    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相比于这个死气沉沉，只会依赖智能战斗的无聊世界……”


    “我还是更喜欢，手动驾驶百花齐放的时代。”


    “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


    “每一个人，都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一套操作方式，一种战斗风格。”


    幽绯彻底怔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祈夜会这样回答。


    “所以……”


    “我喜欢有对手的感觉。”


    “最好，多来几个像我一样的人。”


    后面的原因，祈夜没有说出口。


    因为只有那样，他才不会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