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女王面色如霜，她凝视着毫无退意的海拉，抿紧双唇。


    她的儿子劳瑞面色惨白，卡特琳娜将他的无用尽收眼底，轻蔑地看着他，仿佛神谕机另一侧站得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糠心的萝卜。


    不能否认的是，在贯彻她的政治理念方面，糠心萝卜做不出成绩，但绝不会出错。


    海拉很好，非常好，好极了，可偏偏问题就出现在她的优秀上。


    她和母亲鲁斯一样富有智慧与远见，但她太有远见。卡特琳娜认为，海拉的所思所想终究会将兰克带向毁灭。


    序号四的出现更印证了她的猜想。


    海拉踏上台阶时，一个瘦削、矮小、全身被黑色藤蔓覆盖的怪物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神谕机正前方。


    这怪物大致有人是形态，看起来恐怖又令人作呕，没有头也没有手，准确地说，应该是头和手全是藤蔓……


    祂手持与自己等高的黑色长杖，长杖上的纹路与神谕机极为相似，但二者差异巨大，不同的是，长杖上的藤蔓从枝到叶都是纯黑的。


    “序号四！”


    晞尔猛地侧头，看向说话的梅素，他眼中呆滞不在，转而被浓郁的恨意覆盖。如果眼神能杀人，晞尔觉得梅素已经把在场所有人的头切掉了。


    “你说上面那个藤人就是序号四？”


    “死也不会忘。”


    序号四抬起长杖，击地……


    “砰！”


    猛烈的冲击把仰头的众人吓得或抱头蹲下，或直接被冲倒在地。


    惨叫和哀嚎此起彼伏，禁卫团的士兵忙冲上前帮助摔倒的人撤到广场边缘。


    晞尔也不例外，她没顶住后退几步，沙尘迷住了眼睛，再睁眼，海拉已经从第三层高台的台阶上横空坠落到广场的最底层！


    海拉跌了下来？！


    搞什么鬼？居然有人能阻拦海拉？


    不是在做梦吧？序号四……可以无视神谕机的规则？


    晞尔脑袋嗡嗡作响，她认知的世界崩溃了，众人认知的世界的崩溃了！


    怎么可能！


    海拉是被神谕机昭示选中的人，没有人和事物能够不受天罚就能阻碍她完成仪式啊！


    可是序号四只是轻轻动了动手，她就这么被轰下来了？


    序号四为什么没有被神谕机惩罚？


    祂到底是谁？！


    沉寂良久的安娜也忍不住了，晞尔明显地感觉她在自己的意识里叫嚷。


    来不及管那么多了！见序号四要再次出手，晞尔快跑上前，一把托起海拉后撤两步。


    “法米娜！”


    齐格勒公爵彻底绷不住了，自己的女儿当着全兰克的贵族帮助已有被神厌倦之势的海拉，她是彻底将整个家族的荣誉和稳定抛诸脑后了！


    齐格勒抬手示意手下能力者强行控制“法米娜”回来，佳丰的声音抢先响了起来。


    “不许动！”


    她弹出右手戒指上的寸长的钢针，威胁着父亲。


    加纳家族内部的骚乱引来不少视线，整个中央广场充满慌乱和窃窃私语。


    “佳丰？你添什么乱？”齐格勒这才发现佳丰戒指上的钢针抵住了小儿子的喉咙，“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杀了莱尼奇吗？”


    佳丰将钢针刺入一分，鲜血当即顺着莱尼奇滑嫩的脖颈留了下来：


    “不要阻止姐姐。”


    齐格勒心疼地脸扭成一团：


    “你们胡闹也要有个度，加纳家族的未来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挥霍的！”


    虽然这么说，可他始终紧盯着儿子脖子，生怕佳丰再刺入一分。


    佳丰冷笑，显然在父亲眼中，家族的未来就只是莱尼奇而已。


    齐格勒不是白活五十年，他表面吹胡子瞪眼，心中却唤起了赫尔斯管家的名字，他命里赫尔斯叫催眠师直接放倒二女儿。


    “父亲，我的武器不在手上。”


    “您不要忘了我的能力，我与莱尼奇已经达成约定，仪式结束前，我们要一直牵着手！”


    “如果您搞什么花样导致我们分开……我知道您带了催眠大师来，不怕发生意外的话，请您动手吧……”


    后面的话佳丰不必多说，父亲知道自己的守约人的能力。


    违诺者死，失去自己这个并不出彩的女儿也许没什么，但如果有半分可能让莱尼奇遭遇不测，父亲就绝不会涉险。


    “好！”齐格勒震惊于女儿的手段，连忙示意赫尔斯停止多余的举动。


    “佳丰……你和你姐姐一样，太让我失望了！”


    “呵呵，父亲，我和姐姐不一样。”佳丰苦笑着却没有半分放松，“如果您曾真的关心过我、认识过我，您就会发现，我和她们从来都不一样！”


    ……


    晞尔与众人见证了加纳家族内荒诞的一幕，身边本来要阻碍她的家族护卫退到一旁，她和佳丰交换了眼神。


    佳丰的承诺做到了，她也会信守承诺，将能证明齐格勒罪证的信件交给她。


    但那都是仪式以后的事了，当务之急是序号四！


    海拉站了起来，她随意摸了摸嘴角的血，看向高台。


    “序号四，终于见到你了。”


    话音刚落，她的身前出现两个身形相貌有三分相似的人，正是巴里和梅素。


    豪埃维尔见状警钟大响，这两人竟能突破禁卫团设下的重重包围出现在中央广场，他们的能力必定不可小觑……更重要的是，他们站在海拉·布提思两侧。


    刚刚自己已经见识过了那名叫梅素的青年的能力，他身边年龄略长、手中握着水晶球的男子又是什么来路？


    同样的问题晞尔也很好奇，她事先只知道巴里具有封印能力，但……谁能想到能力者会随身握着水晶球参与战斗呢？


    巴里穿着亮面的黑色皮鞋，黑色西装长裤和西装外套，脖子上还打着墨绿色的丝缎领结，与看起来呆滞且清心寡欲的弟弟不同，他唇薄而狭长，眼睛也是同样，眉眼间的轻佻溢于言表。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巴里的身份，很难想象他会出现在海拉身边。


    晞尔正感叹海拉交友广泛，身边却传来她的轻叹。


    “来错人了……”


    “什么意思？”晞尔问。


    没等海拉回答，高台上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警告，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你还不放弃，斯沃奇的大地上将瘟疫四起。”


    “一万、十万……更多，你最心爱的子民，将葬身于你愚昧的固执！”


    这声音干裂嘶哑，分不清性别，略逊于女王的威严，阴森恐怖却胜她万分。


    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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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是序号四。


    而祂说“瘟疫”……


    五百年前，兰克曾经爆发过一场旷日持久、病尸如山的瘟疫，那场疾病波及了整个帝国，包括王都奥伊斯。


    病魔不分身份，无法治疗，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只要染上绝无例外只有浑身溃烂而死一种结果，即便是当时的国王安诺福斯，也难以逃脱这份诅咒。


    瘟疫在兰克是绝对的“禁词”，任何人、大人小孩、女人男人、贵族平民……都不允许用它玩笑咒骂。


    序号四没有任何证明，也没有任何证明自身实力的意图，祂似乎有天然令人信服的能力，使得包括晞尔在内，每个人都对祂的威胁信以为真。


    海拉没有在前进，她迟疑了。


    神谕机的柱身的藤蔓再次疯长，向着序号四的方向，与祂左手的黑色藤蔓相互缠绕。


    看起来就像是……祂本来就与神谕机不可分割，同出一体。


    看起来就像是……神谕机在说话。


    “再起瘟疫。”


    ……


    “为什么要这么做？”海拉仅仅被祂凝视一瞬，便又吐了一口鲜血。


    晞尔震惊地向上看去，她甚至找不到序号四的眼睛。


    “这是神谕机的意志。”


    序号四的左臂此时已经完全与神谕机连成一体。


    “我即为神谕机。”祂说。


    “我就是规则。”


    中央广场人人震撼，随后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每个人心里都有十万个问题想问，每个人心里都有恐惧和愤怒、质疑和揣测，但就是没人敢发出第一声。


    能参与新君仪式的贵族、官员心中皆有各自的立场，利益、权势、资源……个人和家族的发展方向与信任国王密不可分，有支持布提思的，自然也有支持安诺福斯的。


    可是，在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愤怒于序号四的暴政！


    比起愤怒，也许恐惧更多。


    如果能拿瘟疫逼退海拉·布提思，自然也能拿战争恐吓安诺福斯。


    神谕机是兰克唯一不曾改变过的、刻入兰克人骨血的信仰，而如今，他们崇信绝对正确的信仰却变成灾厄的化身……


    “崇信”变成“服从”，何尝不是失格？


    所以，人们开始在心里问：


    “神谕机真的是绝对正确的吗？”


    “它的正确是否只是因为我们的屈从？”


    “……”


    没人敢说话，因为怀疑的种子只等烈日燃烬后才敢发芽。


    ……


    “你在撒谎！”


    总有人要第一个站出来！


    明亮的声音喧嚣着击碎凝固的对峙，晞尔在众目睽睽下，缓慢、坚定、无畏地走到海拉身前，走到她与序号四中间。


    “骗子、怪物、杀人犯！”


    “彻头彻尾的小偷！”


    晞尔指着序号四骂道：


    “你根本不是什么狗屁规则，更不能代表神谕机的意志，你只是一个找到取巧办法的人贩子和杀人犯！”


    “空间能力是你从魔方先生那里偷的，那点力量是你从无辜者生命里偷的。”


    “至于和神谕机有联系？”晞尔盯着全场的吸气声大喝道：


    “做你的美梦去吧！”


    “你也配代表她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