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作品:《长安揽月传

    “喂——您好。”陆江离从挎包里拿出手机,接听起这个未标注姓名的电话。


    “小陆啊,我是陈老师。”电话那头传来谄媚的笑声,陆江离一时胆寒。更重要的是,她认识的老师太多了,对这个不具名的陈老师完全没有什么印象。


    大概是因为陆江离迟迟没有回话,她又重复道:“我是陈晓敏,你的小学老师。”


    陆江离嗯了一声。


    下一秒,她的脑海里就闪过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它们像决堤的海水一样涌上来。小学的时候,陆江离受到过的言语辱骂全都是来自于陈晓敏。而且放在十年前,陈晓敏绝对不会叫她小陆,大概率会叫她扫把星。


    “您有事儿吗?没有我挂了。”陆江离将听筒远离耳朵,语气稍微有些不善,但还是尽量保持着用语文明。


    陈晓敏丝毫不客气,直截了当的对路江离说:“老师听说你过段时间要来青岛进行水袖舞的全国巡演,想和你要一张签名。”


    陆江离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她现在是水袖舞传承人,又在业界大有名气,一张签名值几千块钱。即使陈晓敏再怎么讨厌她,她也不会傻到让到嘴的鸭子飞走。


    “嗯,知道了。”陆江离回了话,草草挂了电话。


    陆江离继续沿着路灯向前走,明晃晃的路灯下晃着一个纤细的黑影。走到小区楼下的便利店的时候,她走进去买了一杯去冰的美式咖啡。


    去冰咖啡的浓度更高,陆江离因此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到第二天早上三点。


    五点三十分的闹钟即将响起,她才入眠。训练了十几个小时的身体终于从极度疲惫里放松下来,她睡了今生最安稳的一觉。


    2025年3月5日,惊蛰,陆江离穿越了。


    至于是如何发现自己穿越的,她眼前的装潢似乎已经解释了一切。陆江离眼前是典型的古代女子闺房,床边悬着分列两侧的粉色纱帘,闺房中间还有一张檀木桌案。


    陆江离冷静的躺在那里,意识到自己在古代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我靠了,巡演还没完成。就不能让我过段时间再穿越吗?


    想来想去,陆江离将穿越的罪责全部推到那杯“去冰咖啡”上。要不是睡前喝了那杯咖啡,她就不会失眠,不会熬夜至死,更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陆江离叹了口气,扯了锦被蒙到头上,决定暂时跳脱出这个世界。刚蒙了锦被,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兴许是看过太多宫斗剧的原因,陆江离不敢睁眼,只能假意闭了眼睛。


    一个发髻上戴满紧钗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她的步幅不是很大,每动一步都称的上是“摇曳生姿”。光从面相判断,陆江离觉得这个女人不是坏人。


    陆江离听到哭声,然后从她的床榻边猛的站起来一个人。


    那人对着方才进来的女人行了礼,擦了眼泪道:“夫人。”


    女人嗯了一声,边向上挽了衣袖边摸陆江离的额头。纤纤玉手还未碰到额头,陆江离就听到她的声音。


    “芙蓉,小姐的高热可退了?”


    不知怎的,陆江离的眼角不争气的滑下来一滴滚烫的眼泪。


    “芙蓉早些时辰给小姐喂了药,现下高热已退了。只是……小姐还没有醒来……”


    通过分析两人的话语,陆江离估计自己手握的“剧本”非比寻常,看来偶然穿越到古代的她终于摆脱了贫困种田剧本,这富贵的剧本总算是轮到她了。


    不过陆江离的心里还是有些许难过,毕竟穿越的代价就是过去的一切全部化作泡影,自己那么多年的受的苦都白受了。


    待“陆母”离开,闺房里只剩下她和芙蓉,陆江离缓缓掀起眼皮。


    “芙蓉,你过来一下。”陆江离开口。


    芙蓉的反应远比陆江离想象中的大,她几乎是扑倒陆江离怀里的。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都怪芙蓉,芙蓉不该带小姐到水边的,请小姐责罚。”


    陆江离抬起手抚摸她的后背,安抚道:“好了芙蓉,小姐不怪你。”


    芙蓉泪眼汪汪的看着陆江离,朝着檀木桌案的方向退了一步,马上就要跪下。


    陆江离来不及穿鞋,抬起手扶住她,说了句:“无妨。”


    “……”芙蓉继续抽噎。


    陆江离打趣道:“好芙蓉,你告诉小姐——小姐的家世是什么样的?家里有多少铺面和田产?”


    芙蓉点头,绕过陆江离拿了鞋子。


    “我自己来。”在人人平等的社会待久了的陆江离一时间还不能习惯别人伺候她,依旧是自己蹲在地上穿鞋,穿完才想到自己还穿着里衣,摊开手向芙蓉要衣物。


    芙蓉垂着唇角,小声嘟囔道:“小姐可是还在生芙蓉的气?从前都是奴婢给小姐更衣的。”


    陆江离皱着眉,不经意甩了句:“小姐从前待你不好,如今你尽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每个人生来就是平等的。”


    芙蓉晃了身子,差点摔倒,“小姐……你不要芙蓉了吗?”


    新思想接受起来就是困难,如此看来改造古人是道阻且长,陆江离想。


    芙蓉找来一身齐胸襦裙,襦和裙搭配起来是清新漂亮的绿粉色。


    看似简单的穿搭用了陆江离半个时辰,用了半个时辰都没能穿好。她不得已唤来等在屏风后面的芙蓉。


    一顿操作下来,陆江离周身疲惫,没了方才的“斗志”,只能磨磨蹭蹭的坐在铜镜前,任凭芙蓉摆弄自己的头发。


    芙蓉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梳出一个单鬟。


    勉强撑到挑选首饰的环节,陆江离“狠狠”挑了三根金钗。其中一根金钗垂着精致的挂饰,不过它在唐朝不是叫流苏。


    整理完发髻,芙蓉又小心地捧了铜镜,声音轻柔,“小姐,你看看。”


    铜镜里是一张绝美的脸。陆江离巴掌大的脸蛋白里透红,脸颊带着些许粉红,眉间由芙蓉描了花钿,像是开了一半的梅花。


    “没想到本小姐打扮起来还能如此娇俏,多谢芙蓉了。”


    陆江离站起身,往镜台后移了几步,以便铜镜能照住全身。这次更加确信整体效果好的让人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那是,小姐天生丽质。”芙蓉一脸欣赏的望着陆江离,望着陆江离那双乌黑光亮的眼睛,如同儿时的往向她家小姐的每一眼。


    陆江离从百宝格里取了两件披肩,挽住芙蓉的胳膊往屋外走,边走边对芙蓉说话,“芙蓉,快带本小姐到铺面看看。”


    芙蓉任凭陆江离挽着,低头才得见陆江离的云头履沾了水渍,于是柔声提醒:“小姐,你慢点儿。”


    陆江离“哎呀”了一声,脚下的动作倒是顺势慢下来。


    快到石桥边的首饰铺时,陆江离和芙蓉听到一阵马蹄声。兴许是担忧溅起的水花,两个人心有灵犀般同时回眸,发髻上的金钗挂饰扫到陆江离脸颊。


    真是……好高的一匹马……


    陆江离原以为自己会像古装剧一样和马上的人来个亲密的对视,不料只对上马的目光。


    两个人下了马,其中一个走到陆江离面前,对着她拱手作揖。


    “姑娘可曾伤着?”


    他的声音颇为好听,一听便能知晓他是出生自书香门第。可惜冷冰冰的,不夹杂任何感情,当然也包括“担忧”。这样看来,他这人也应该是个不问人情的榆木。


    可是再怎样想,她也还是要回应人家的话。毕竟“博览群书”的陆江离深知保命的重要性,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她会因为自己的沉默付出惨痛的代价。


    “无妨,多谢公子关心。”陆江离低着头不敢看他,右臂护住躲在她身后的芙蓉。


    “如此一来,沈某便走了。”沈卫檀行了礼,转身上了马。


    芙蓉顺着陆江离挡在她眼前的手臂往上看,看到了一张俊美的脸。


    马蹄轻轻的踏过小道,陆江离的脚边溅了小小的水花。


    估计着他们已然走远,陆江离俯下身,认真的用手帕擦了脚下的云头履,嘴里念叨着:“他这是什么态度?笑都不和我们笑一下。”


    芙蓉刚要开口,小道尽头传来方才那人的声音。


    “姑娘方才说什么?”


    “我说你讨厌。”


    等等……他没走……


    陆江离心中一惊,微弯的唇线因为他一句话压了下去。


    陆江离回过头,才发现那人刚好也在回头看她,于是勉强弯着唇朝他笑,不知怎的说了句:“大雨将至,公子慢走。”


    除了陆江离之外的三个人都抬起头望着天,万里无云的天清亮的厉害,淡蓝色的天空照来一束刺眼夺目的光。


    上了当的沈卫檀蹙着眉,平静的看着消失在小道那头的一抹青粉色,随后和侍卫策马东去。


    这位年纪轻轻的吏部尚书此番来江南的是为了探亲,千里迢迢赶赴江南也是因为他的母族是江南卫氏。


    按照道理来说,朝中重臣回乡探亲是大事,怎么说也该有人在府前迎接。他沈卫檀倒是低调的很,回乡的事情甚至都未曾告知给亲舅舅。


    沈卫檀下了马,杨护上前扣了铺首衔环,随后退到门边。


    几个小厮见到沈卫檀,激动的厉害,嘴里喊着他“公子”,其中年纪最小的小厮朝着沈卫檀舅舅的书房跑,路上撞下了诸多缀在树枝上的海棠花。


    小厮规矩的行了礼,开口前又重新组织了语言,“老爷,沈尚书回来了。”


    卫珉把书卷合上,出书房前对着小厮说了句:“卫檀若是愿意,你们叫他公子也好,不要太过生分。”


    卫珉的书房外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有诸多孔洞。子夜风吹,假山总能发出呜咽的悲鸣声。这些堆砌假山的山石是亡妻陈姝临死前从昆仑山上拾来带回江南的。


    卫珉常认为昆仑山上的石头耗了她的命,不过每每有人提议移除假山时,总会得到卫珉的一顿斥责。


    换句话说,假山是爱妻留给他的最后一种念想。儿时的沈卫檀最喜欢藏在假山后让卫珉找他,所以卫珉又能通过假山想起侄儿。


    这样看来,一举两得。


    算来,卫珉已有三年时间未见过这个侄儿了,他所知晓的侄儿的境况皆是在姐姐寄来的书信里。


    临进门前,卫珉强装镇定似的清了清嗓子。


    “卫檀。”


    “舅舅。”沈卫檀顾不上礼数,一个箭步走到卫珉身旁。


    卫珉见自己的侄儿“出落”的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心里难免泛起一阵骄傲。


    回到江南的沈卫檀明显自在了许多,话也密了不少。


    卫珉命人将沈卫檀房里的香炉燃着,又嘱咐他们摆了沈卫檀儿时最喜欢的软塌。


    沈卫檀环顾了一圈房中的陈置,就去了舅舅的书房。


    明月高悬,夜色寒凉,书房里的交谈声始终未断。


    “卫檀,你再多住些时日,也好陪舅舅说说话。”卫珉自知侄儿不能久住,无奈的叹了口气。


    沈卫檀抿了口茶水,“朝中事务繁多,侄儿明日便要回京。”


    卫珉摇头,颔首练字时忽而问起沈卫檀婚配之事。


    “侄儿可有心仪之人?朝中事务再过要紧也可忽视你的婚事,身边多个知冷知热的人总归是好。”


    沈卫檀嗯了一声,言有所指的来了句:“江南女子的确比京城女子大方些。”


    “……”卫珉不明所以的盯着他。


    明晃晃的光亮之下,沈卫檀抿了口茶,软下的耳尖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