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方两人发疯吵架，被遗忘的江辞趁此机会赶紧检查了一下许清鹤的身体。


    蛛网般的黑色的丝线从脖间蔓延而上，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皮肉下缓缓流动。


    江辞将手抵在他脖间，不断输送灵力过去，她的灵力都是经过神骨主导的，非常精纯，希望能够帮到他吧，魔息在他体内，唯有他自己能够抗衡。


    唉，如今她也不能跑，南翎子还在土里埋着，许清鹤又不能移动，万事她现在都得扛着，好在，东君修为在修仙界中一骑绝尘，却有一个很明显的弱点。


    江辞手中动作不停，侧脸去看远处吵的正酣的两兄弟，东君明显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简直说是暴怒都不为过，但原铎也是头铁，不管不顾的继续道：“我活够了，我真的活够了……”


    说着，便踉踉跄跄跑到街道中央，东君被气到发懵，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动作，等脑子迅速反应过来时，原铎已经从袖口处拿出一把匕首，“锃”的一声，匕首出鞘，光滑发亮的刀面反射出刺眼的流光，惊得他呼吸一滞。


    原铎把匕首架在自己脖颈上，一脸平静。


    东君颤声道：“你这是逼我吗？”


    人群中一阵哗然，他们都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走向，一个普通的凡人，竟然喊堂堂鹿行之主为哥哥！东君道尊在修仙界镇守上千年，怎么会有一个凡人弟弟？！莫不是认得义弟？但没人敢开口问，只能按耐住内心的澎湃继续看下去。


    谁知接下来原铎说的话更是让他们惊掉大牙。


    原铎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已经不咳嗽了。”


    江辞眸光颤了颤，在客栈与原铎交谈时，她就发现了，她原以为是东君又给他找了什么续命的法子，虽然死气很重，但内里应该是好上不少的。


    东君听了这话，反而才想起来一般，脸色陡然阴沉了下去，他上前几步，原铎便把刀尖逼近喉咙，一丝丝殷红的血色渗了出来，没办法，他只好又停下，耐着性子道：“你为什么不喝药？我明明什么都给你铺好了，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你就会活的好好的，不好吗？”


    原铎笑了笑，眼神突然有了点光亮，他道：“以前是很好的，虽然我哪里都不能去，但哥哥把所有东西都给了我，偶尔还带我外出游玩……如果我没有意外被明池救下的话…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东君打断他：“不要再说了！跟我回去，我可以暂时不管你的朋友。”


    说到“朋友”二字时，视线还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江辞这边。


    原铎摇摇头，刀尖更加用力的抵住，血液蜂拥而出，不停的顺着皮肤流下，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一般，面色平静且淡然，他正眼看向江辞，道：“我不会回去了。江姑娘，你不是想知道所有的起因结果吗？今日，我一并全都告诉你，以及，告诉在场的各位，还你清白。”


    人群没想到还有他们的份，皆目光瞪大了看向江辞，一个女魔头，有什么起因结果？有什么清白？直觉告诉他们，他所说的话，一定足以震动所有人的眼球，可每当有人想抛出疑问时，便先小心翼翼的看向东君，这一看，就发现此时的东君面色阴沉的可怕，不禁令人胆寒，便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江辞收回给许清鹤渡灵力的手指，目光平静道：“你说。”


    他眉眼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似乎在笑，但瞳孔深处，却涌现出无尽的哀色。


    原铎深吸一口气，心跳如雷，几乎用尽了身体全部的力气喊道：“十年前，锁月楼三千余名弟子，并非是江辞所杀，真正的幕后凶手，是我！”


    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再也坐不住了，皆是目瞪口呆的神色，十年前江辞屠杀锁月楼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十年后竟然还有人把锅往自己身上揽的？


    高楼之上有人一拍桌案，声调激昂道：“你说是你就是你吗？！你莫不是江辞雇来为她开脱的？！”


    立马有人附和：“就是！你不过区区一个凡人，如何能杀一整个门派？说谎也不找个合适的人选，真是张口就来，真当我们脑子不好吗？！”


    江辞歪歪脑袋，挑眉扫了一眼群情激昂的人群，不可置否。


    区区几句话就想洗白她，几乎不可能，她女魔头的形象在修仙界已然根深蒂固，他们才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


    原铎呼吸急促，似乎根本没考虑到有这种情况发生，脸色都涨红了些许，他扭头对着江辞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会尽力解释的。”


    江辞无所谓耸肩道：“你随意。”


    原铎此人，倒是与江辞眼里看到的，不大一样。


    也就是在此刻，江辞才终于明白原铎的种种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提供阴面的线索，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件事，独自偷了东君的令牌找过来，跟随她一路走到灵域，又在众目睽睽下说出锁月楼真相，也不过是为了……找死。


    死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他本来就已经活不长了，却要选择这样提前结束生命。


    前方，原铎扬起俊秀苍白的脸，声音响彻四方，他认真道：“阴面鬼修，有一复活之术，活人用之，可延续寿命，我没有修炼天赋，一介凡人，却活了上千年了。”


    “此术阴毒，需要用活人生气为引，养我身躯，固我魂魄，不仅是锁月楼三千余弟子，还有引仙镇紫石床虚养修为一事，被吸生气之人，魂魄不得消散，看似与常人一般，实则早已死去，沦为我的傀儡。十年前，我的身体已经不满足于吸入零散之人生气，为保长生，我只能大规模设下此法，我把归无大师的金身练成舍利子，转化为精纯的灵气用以控制傀儡，以及，入药。”


    江辞瞳孔颤动，用舍利子入药？舍利子是尸体所练，难不成跟药一起煮了不成，那不就是另一个意思的尸水？


    那这几天原铎死气这么重，原来是没喝药吗？


    原铎继续道：“揪过往所过，皆是我一人之错，是我不舍修仙界的繁华迤逦，是我接受不了我兄长是一宗之主，我却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千百年来，心魔横生，罪不容诛！”


    东君厉声道：“你说够了没有！”


    原铎表情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人群中有一人扬声高喊：“东君道尊！此人是你的亲弟弟，他为一己之私害死这么多条人命，难道你就没有过错？你如今还阻止他说话，莫非是想包庇他？！”


    闻言，东君脸色陡然阴沉，恶狠狠的扫向人群开口说话的男子，男子呼吸一滞，突然想起刚刚被他震飞吐血的人，如今还不知生死呢，可在场的看官个个群情激奋，他不由得又硬气起来，如果此时东君对他动手不就坐实了包庇亲弟弟的罪名吗？那他鹿行之主也就坐到头了！他硬着头皮反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莫非堂堂鹿行之主真想包庇亲弟弟？！”


    “就是啊！让他说完！”


    “早几年我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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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江辞区区一个金丹，怎么能杀锁月楼三千余名弟子，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个修为高至元婴期的掌门！”


    “诶？早几年想说你怎么不说呢？现在喊出来显着你了是吧？”


    “你几个意思啊？！有问题还不能提了是吗？！嘴长我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


    “……”


    一时之间，人群骚乱，两批人分流互相谩骂，有人不相信向来嫉恶如仇的东君道尊会有这种污点，有人就事论事，还有人浑水摸鱼，从中观望。


    江辞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东君暴怒，却又碍于原铎手中匕首迟迟不敢动作，她想起那颗碧绿色的圆珠子，那是老和尚金身所化，死了也没让她埋，生前救人，死后被迫害人，他要是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气的跳脚，用那张厉害的嘴巴念死他们。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人群本就注意这边动态，听她一笑，顿时丈二摸不着头脑。


    原铎扭头看她，一点也不像是要自杀的人。


    江辞道：“其实各位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有一点不对。”


    有人问：“哪里不对？”


    江辞笑道：“不是东君包庇弟弟，而是弟弟，包庇他的哥哥。”


    “………”


    “………”


    原铎脸色顿时煞白，虽然已经很苍白了，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神色不对劲。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江辞，须臾，他低下头，苦笑一声，没有言语。


    江辞继续道：“我猜想，故事应该是这样的。哥哥与弟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人家，年幼时，哥哥被修真界派下去的弟子检测出拥有修行的天赋，弟弟则毫无天分，全家人送哥哥入了修真界，哥哥不负众望，天赋卓绝，年少成名，可不知是何缘由，弟弟身受重伤，濒临死亡，凡界根本不可能治愈，无法，哥哥只能使用某些办法，将弟弟接上修真界，希望能用修真界的办法救回弟弟，然而，弟弟伤实在太严重了，任何灵丹妙药都治不好他。”


    “有一次，他无意中从禁书上看到，长相美貌之人有一精魄，药材浸养，长成之时，生剥面皮，用来泡酒，食之，便有延寿百年之久，走投无路之下，他开始酿美人酒，与此同时，他得了一本奇书，用里面的方法，他的弟弟终于可以活下来，可这种方法，杀人者众，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吸人生气，他寄希望于那尘封了十年的酒，饮一次，就可得百年，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弟弟身体越来越差，一个一个的吸终究太难，他便屠了一整个门派，设下巨大的阵法，为弟弟延续生命，可惜收效甚微。”


    “一夜之间死了三千多人，根本瞒不住多久的，哥哥便与他人合谋，让人顶替了这个锅，杀进那本奇书的出处，寻求更好的解决办法，出来之后，哥哥寻到了当世归无大师的尸身，炼化为舍利子，用其纯净的气息练出了紫石床这种虚养修为的宝物，引诱他人，自愿为弟弟奉献出生气，怎奈，这一切的一切，不小心让弟弟知晓了，靠掠夺他人生命为维系自己的生命，背上了累累血债，他于心不安，甚至感到罪恶，他迫不及待的想找死，不想哥哥继续犯错。”


    “后来的事大家也就知道了，兄弟阋墙，争吵不休。”


    故事讲完，现场一片安静，久久没有人言语。


    如果真是如故事所言，那东君所做之事，简直罄竹难书！凡人活了上千年啊！那得要多少人命来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