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不管是京城的人,还是西京人,都喜欢在这一天出门踏青。


    小莲和小翠喜欢热闹,对待每个节日都很认真,已经提前两天采买好了野餐装备,就等着这一日了。


    阮平与她们恰恰相反,最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


    她不喜欢,但尊重两个丫鬟的爱好,给了她们一些零花钱,就叫她们玩儿去了。


    小莲和小翠一大早就挎着小篮子,带着野餐布,兴冲冲地出门了。


    西京的凤鸣山景色好,山势平缓,有溪流,有花草,是最适合的踏青之地,去迟了,都找不到好位置。


    当然,最好的位置,早已在几天之前就被权贵们圈起来了。


    但凤鸣山很大,权贵们再贪心,也占不完,普通老百姓们也能得个不错的地儿。


    到了地方,小莲和小翠把野餐布一铺,油纸一垫,依次摆上零嘴吃食,就开始边吃边看热闹。


    是的,她们出来郊游,踏春是其次,看热闹才是主要的。


    上巳节又叫女儿节,是未婚的公子小姐们互相相看的绝佳时机,有那看对了眼的,就会一起漫步溪边、林边、花草间,聊聊人生,聊聊哲学,聊聊诗词歌赋。


    大胆些的、已经定了婚约的,还会趁机牵牵小手。


    小莲和小翠看得津津有味。


    在这样年轻人扎堆的地方,不仅有小情侣可以看,还有打架和骂架的可以看呢!


    这不,她们二人坐下没多久,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吵了起来。


    小翠兴奋不已,正要跑过去近距离吃瓜,却被小莲拉了回来。


    “别去。”小莲小声道,“是林五郎的声音,他的热闹,我们还是不看得好。”


    小翠虽然心痒难耐,很想去看看林五郎的笑话,但最后还是作罢了。


    这个林五郎,与她们家算是结了怨了。


    前段时间,他被她家姑娘拒绝之后,恼羞成怒,不顾颜面地在她们家门口破口大骂,要不是林大娘及时出现,拉走了他,她们都打算去报官了!


    小翠觉得林五郎很不是个东西,哪有不如他的意,就开始耍无赖骂人的?


    哦,他看上了她们家姑娘,她们姑娘就一定要嫁给他呀?


    她和小莲还想当公主呢!公主给她们当吗?


    小翠一边想,一边恨恨地咬了一口果子,似乎想把林五郎当作这颗果子啃掉!


    啃着啃着,她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她还是隐约听到了那边的几句争执,似乎是,有人就林五郎被拒绝一事在奚落他,说他连一个寡妇都拿不下,丢人现眼。


    小翠越听越生气,那林五郎被奚落,算是自食恶果,那些人说林五郎也就罢了,竟然还带上了她家姑娘的名声!简直岂有此理!


    她撸了撸袖子,抄起爬山用的拄拐就要去把那些人敲成猪头!


    小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回来,劝道:“你忘记姑娘说的话了?我们是女孩子家,力气小,不能打架,会吃亏的。等姑爷进了门,让姑爷去教训这些臭瘪三。”


    这确实是阮平的原话,是在林五郎在她们家门口污言秽语的时候说的。


    她说,这样的情况,报官其实不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选择是把林五郎胖揍一顿,揍到他服气为止。


    但是她们家只有三个弱女子,全部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打得过林五郎。


    所以,就先忍一忍,等张媒婆给她找的八块腹肌小鲜肉赘夫进门了,再让他出面去教训林五郎!


    小莲的话成功劝住了小翠,她重新坐了回去,祈求道:“老天爷,赐给我们姑娘一个又俊俏又很会打架的姑爷吧!”


    小莲听得发笑,杵了杵她,道:“不用气了,那些人已经散了。”


    小翠往那边一看,果见刚才聚在一堆的人群已经散开了。林五郎也不见了踪影,想是抵不住旁人的讥笑,已经下山去了。


    她猜得没错,林五郎确实下山去了。


    他今日出来,本是想在踏青的姑娘当中偶遇一貌美心善的姑娘,进而衍生出一段一见钟情的佳话,让阮平那女人知道,错过他,是她的损失!


    谁知心仪的姑娘是遇见了,他却因为之前求娶阮平的事情被人揭了短,在姑娘面前失了大面子。


    林五郎郁闷不已,没了踏青的心思,早早地下了山,去了酒坊,喝了个酩酊大醉。


    与他交好的一个友人替他付了酒钱,看戏不嫌事大地怂恿道:“男子汉大丈夫,受了屈辱就去讨回来,在这里喝闷酒算什么本事?”


    林五郎本就是个禁不得激的性子,听了这话,万分认同,仗着酒劲就跑去了阮家屋外,开始梆梆梆地敲门,一边敲,一边叫阮平滚出来给他赔礼道歉。


    阮平听他又在屋外污言秽语,有些生气,但想到今天就是张媒婆约定的十日之期,她的八块腹肌小赘夫应该有着落了,也就不气了。


    她拿出画板和炭笔,在画纸上画了一张狰狞狂吠的恶狗嘴脸,在狗脸旁边配上字幕:“门外传来了狗叫声。”


    “哎哟,五郎啊,怎么喝成这样?”


    外边,有看热闹的邻居半劝说半怂恿地道。


    “人家阮姑娘眼光高,这也不是你的问题,你就不要再糟践自己的身体了,不值当的。”


    阮平听得冷笑,这话说的,林五郎纠缠不休,不是他有问题,反倒成她的问题了!


    她在狗脸下方又画了两颗獐头鼠目的耗子头,配文:“鼠辈。”


    “阮姑娘啊,大家都是邻居,你既然在家,就出来把话说清楚嘛,这样闹下去,你的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另外一个“鼠辈”高声道。


    周围的人都知道阮平不爱出门,做邻居一年了,她几乎没去别家做过客,过年过节的,都是别人先登了她的门,她才回一些节礼。


    在有些人看来,她这样的行为,是非常傲慢,非常没有人情味的。


    “阮氏!你出来!”


    有了旁人的撑腰,林五郎的三分酒气硬生生被他演成了七分。


    他叫嚣道:“你一个寡妇,我是可怜你,才想给你一个家,照顾你,你倒好,给脸不要脸!”


    阮平充耳不闻,只一味地画着狗脸。


    忽然,外面的吵闹声停了一小会儿,接着是更大的吵闹声,夹杂着惊呼、劝解、喝彩,以及,劈门的声音。


    没错,劈门。


    林五郎今天受了大刺激,决心要在阮平这里找回他失去的面子,阮平不肯开门,他就回家拿了一把斧头开始砍门。


    阮平听着金属碰撞在门板上的声音,冷静地放下手中的纸和笔,去拆房拎了一把大砍刀出来。


    她一贯奉行“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的原则,她倒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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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林五郎那个怂货,敢不敢和她对砍!


    砍刀很重,她拎着有些费劲,等她慢悠悠地走到门口时,外面的声音居然又停了。


    安静,非常安静,安静到有些诡异。


    阮平都怀疑,她去拎砍刀的这会儿功夫,外面的人都被人灭了口!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院门,想透过门缝看看外面的情况,眼睛还没凑过去,外面却又突然有了声音。


    阮平下意识地往后一撤,以为是林五郎又在砍门。


    结果,不是。


    这次传来的,不是斧头砍门的声音,而是,有规律的敲门声。


    敲了三声就停下了,非常有礼貌。


    “平姑娘,是我们,您放心开门。”


    外面的人道。


    同时,阮平也听到了林五郎的声音,他像是被人给制住了,吃力叫嚣着:“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我们自家的事,与你们无关!”


    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刚才那些怂恿的、劝说的、喝彩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鼠辈”看客,像是集体被按了静音键似的,都没了声音。


    阮平惊讶地挑了挑眉,放下砍刀,拉开了院门。


    那个敲门的人,是修竹。


    她认出了他的声音。


    院门拉开之后,阮平看见的人却不是修竹,而是傅翊。


    他站在台阶下,与她隔着两三尺的距离,视线抬起时,与她对了个正着。


    阮平更加惊讶了。


    傅翊会出现在这里,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笑了笑,正要打招呼,却被一道呜呜咽咽的声音给打断了。


    她往旁边一看,只见林五郎被傅家的小厮堵了嘴巴,捆了手脚,正犹如死猪一般被压在地上。


    而刚才那些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早已不见了人影。


    也不算不见人影,他们都各自回了家,此刻正躲在屋门后观察外面的形势。


    三月三是个好日子,今天大部分人都出去踏青了,还留在家里的,要么是老得走不动的,要么是忙得没空闲的,总之,留下的大部分人都是些老弱病残。


    傅翊带了二三十号人在身边,且都是佩刀佩剑的青壮,那些看客被这声势吓住了,也没人管林五郎,全跑回了自己家去。


    “把他送到官府去。”傅翊吩咐道。


    修竹领命,派了两个人,押走了林五郎。


    阮平觉得,这一刻的傅翊简直帅爆了,宇宙级别的帅!


    “是你呀,好久不见。”她笑着招呼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没什么事。”傅翊眼波温柔地看着她,“就是来看看你。”


    阮平点点头,站在门口给他看。


    按理说,傅翊刚才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应该请人进去坐坐,喝杯茶,歇歇脚的。


    但阮平不想。


    此刻的傅翊太耀眼,太迷人了,她要是请他进去了,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


    他现在应该已经成亲了。


    而她也已经不是他的外室。


    她不能再对他有逾矩之举。


    阮平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清白一些,静静地站着让傅翊看,想着他看完了,就该走了。


    结果,傅翊看了半天也不说走。


    修竹等人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也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