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一时也有些分不清，目前的自己究竟是在按照自主意识行动，还是依旧“不受控制”。


    邀请斯凯拉的话语像流水一样顺畅自然地淌出来，以至于他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仿佛是他在梦里曾经排演过的告白场景前期，自认为适合确定关系时需要有的仪式开篇……但之前的现实里，斯凯拉和“控制”的那方，都没有给过他这样的主导机会。


    更别提，眼前连季节都直接从冬天倒退回了夏天……塞巴斯蒂安有一瞬怀疑：他是否无意间踩中了法师给自己住处附近设置的防护法阵之类的陷阱？


    但斯凯拉没有给他继续犹疑的时间。


    “好啊。”她欣然将手放在他伸出的手心里，借着塞巴斯蒂安给的支撑力量登上了摩托车后座。


    “我很期待。”斯凯拉说。


    可是她甚至都没有问过他目的地和路程，就好像其余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是他想带她去的地方，天涯海角，都可以一起去。


    *


    明明斯凯拉今天早些时候才抱过他，可现下坐在塞巴斯蒂安背后的她却又莫名拘谨起来，无处安放的双手克制地在车座上找了点缝隙虚扶。


    ……尽管她过往的日常言论很是热情活泼大胆，但是真到两人实际亲密相处时也会羞怯起来吗？


    塞巴斯蒂安感知到了却没有点破，只是难得有点坏心眼地特意换了一条路面略显颠簸的小径。


    他不接受对方有一点点试图后退的可能。


    效果明显地，斯凯拉的手指很快抓住了他的衣角以求稳固，但是距离塞巴斯蒂安心理预期的亲密仍很有距离。


    他又加快了行驶的速度。两旁的风景急速后退，斯凯拉很低地惊呼了一声，能够感受到飙车的刺激：世界像被无形的风分隔开来，塞巴斯蒂安应该只看得到前方的道路，而她暂时只看得清前方他宽阔的后背。


    黑色T恤原本是宽松的，却在风里被揉搓得变化不定：上一瞬被吹开更显空空荡荡，衬出青年人的清瘦俊逸，好像风再大一点就会月下飞升。下一瞬却又被吹伏得紧贴在他背上，欲盖弥彰地勾勒出流畅的肌肉走向。


    夜风凛凛地自身边奔过，即使是夏季的夜晚，在风里浸着也平添三分沁凉的寒意。灼热的，只有人类各自暗潮汹涌起伏的心境情绪。


    路过一截宽敞的无人大道时，塞巴斯蒂安终于忍不住自己动手明示——


    他没有回头，但精准地反手握住了斯凯拉的一只手腕，带着她环上自己的腰间。


    “抱紧我。”塞巴斯蒂安轻声命令。风声轻易撕碎了他的低语，好在没听清的斯凯拉反而学会了凑上前来。


    然后就没有后退。


    被他抓过来压在自己腹部的那只手愣了一下，另一只迅速学会了如法炮制。她从背后环抱过来，十指交握在他的腰前，拥抱得很轻柔却又很亲密。


    他已经很熟悉的清香缠绵地飘近，斯凯拉认输地抵在他的后背上：


    “你是故意的。”


    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从相挨的地方传来轻微震颤。


    得逞的塞巴斯蒂安默认般放缓了骑行速度。


    穿过一片片树林，还有一片开阔的平地。


    不被掩映的月亮清晰皎洁地悬在天空的另一边，令人有一种在与它并肩前行的错觉。


    这种时候，如果是偶像剧，也许就应该安排上过往向来沉默的少男难得力量迸发，意气风发地喊出对未来的期望，或者绝不被生活熄灭的热血，然后载着心爱的少女奔向前方永无止境的情节。


    可是月亮如此沉静。


    塞巴斯蒂安和斯凯拉默契地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无声的安静里蕴藏着比千言万语里更浓烈的情意。


    *


    这是过往塞巴斯蒂安试图逃避一切时，会选择独自奔赴的秘密之地。


    高得孤绝的山顶，独立于尘嚣之外的僻静，人类只是立于此处微不足道的黯淡小点，无足轻重。


    可是身处其间时，又难免错觉世界上只剩渺小的自己，连自由的风拂过也寂寞静谧。


    从这里可以俯瞰祖祖城，城市的灯红酒绿被浓缩为成片成片的大大小小的光点忽闪忽闪，在想象里被拓展成他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的广袤前路。


    避开眼前的现实就能获得虚幻但心安的平静，逃向祖祖城就能找到确凿的未来。


    过往，塞巴斯蒂安一直是这样相信的。


    ——但现在不是了。


    他侧头看向斯凯拉，低声询问：“那么，你觉得怎么样？”


    一直以来，塞巴斯蒂安拥有的都很少，这是他避开一切后仅剩的僻静净土。但是他愿意在斯凯拉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就像愿意在她面前完全摊开所有曾经试图掩藏起来的全部自己。


    他想要同等的全然肯定。


    斯凯拉明显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侧脸唇角抿着压不下去的笑意，偏偏应了一句听起来似乎完全无关的回答。


    “你该戒烟了。”


    在等待中活跃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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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梗了一下，塞巴斯蒂安难得噎了一瞬：“呃……这话怎么和我妈一个调子？”


    连他不健康的生活习惯都试图管控……可是塞巴斯蒂安顺口驳完就意识到心跳更加剧烈的暗喜。


    直觉比理智清楚明白地更先领会得到在“一人试图干涉另一人不健康生活习惯”之外的意思。


    希望他健康，希望他有更长久的生命，希望两人有更多一起的相处时间——


    以及，言语之下暗藏的暧昧微妙拉扯，他期望向来开朗坦荡的对方，也会有唯独对他例外的、特别的、也许不那么清白但是真实的阴暗隐秘情绪。


    人类的爱，怎么可能没有丝毫的控制与占有欲|望？


    要表面上理智地力图克制、小心翼翼地收起所有可能伤害到对方的爪牙，然后在他人不可窥见的地下，根脉紧密相缠，缠到同生共死、不死不休。


    塞巴斯蒂安叹息一声，从善如流：“你说得对。我对这些东西很上瘾，这可不……”


    猝不及防地，“妙”被斯凯拉蜻蜓点水的一吻印回了他唇上。


    “作为奖励。”斯凯拉笑道。


    她踮起的脚还没来得及完全落回地上，塞巴斯蒂安扣住了斯凯拉的后腰。


    “我很少带女孩子来这里……其实，你是唯一一个。”


    实际上，其他物种，哪怕是一只青蛙、一片树叶也没有过。


    塞巴斯蒂安的语气下意识地轻缓下来，仿佛在最后留出给对方考虑逃走的余地，可是他箍得那么紧。


    月光也在此时忽暗了一秒，他笃定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对不对？”


    斯凯拉没有动，无言地仰头望着他。


    两人呼吸之间的距离，随着塞巴斯蒂安被夜色藏起隐约红晕的脸越来越近——


    最终气息纠缠不清地混在一起。


    唇上的触感温热又柔软。


    此刻天地间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在再度微明起来的月光下，近在咫尺的孤立空间里，塞巴斯蒂安清楚地看见斯凯拉眼里强忍羞怯却迎上来的闪烁碎光，莫名令他联想到孤勇奔赴的决绝意味。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狠狠击中了一瞬，弥漫开来的余韵却被拉得无限漫长。


    “不要这样看着我。”塞巴斯蒂安哑声道。


    被放开了一瞬的斯凯拉轻喘着，不明所以地茫然回望：“……你说什……唔？”


    没有抱她的，空余那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塞巴斯蒂安再度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