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是置我于不仁不义啊！”


    六耳猕猴眸底深处却不受控制地掠过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凶煞之气，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深渊中酝酿着毁灭的岩浆。那凶光一闪即逝，快得凡人肉眼难辨，却足以令仙神心惊。


    他六耳猕猴昔日遭道祖一句‘法不传六耳’，便被洪荒众多大神通者弃如敝履。他诞生之初，并不比这些所谓的大神通者要晚，但今日的成就却只是区区妖圣。


    “妖圣……”六耳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自嘲与刻骨的悲凉。听起来虽然极具名声，但也不过尔尔，在真正的洪荒巨擘眼中，也不过是个强大的蝼蚁而已。


    甚至比不得那只只修行数百年的齐天大圣。


    呵呵！


    六耳猕猴自嘲一笑。


    他知道自己只是陆压手中的棋子，


    但那又如何？


    这冰冷残酷的洪荒，谁又不是棋子？


    至少，陆压待他是真心实意地视如己出。那倾囊相授的术法，那语重心长的指点，那偶尔流露出的期许目光……这些，都是他六耳自诞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这份恩情，比那些将他视如草芥、弃如敝履的大能们冷漠的目光，强过千倍万倍！


    为了这份恩情，做一枚棋子，他心甘情愿。


    心念电转间，六耳猕猴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面上瞬间换上了孙悟空那招牌式的、带着三分惫懒七分精明的笑容。他手腕一翻，将镔铁棍收起，扛在肩上，转头对着端坐一旁歇息的唐僧，抓耳挠腮道：“师父且在此地再稍作歇息片刻。俺老孙发现前方那片荆棘岭深处，妖气冲天，黑云压顶，必有凶顽大妖盘踞作祟！俺老孙先去打探个虚实，也好早做准备。”


    话音未落，也不等唐僧应允，足下生云，一个筋斗便腾空而起，化作一道刺目的金虹，撕裂长空，朝着西方疾射而去，只留下一道渐渐消散的云迹。


    唐僧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眯眼朝那荆棘岭望去。只见前方山岭连绵，虽荆棘密布，怪石嶙峋，但山间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奇花异草点缀，灵泉飞瀑隐现，霞光瑞气氤氲升腾，分明是一处钟灵毓秀的仙山福地模样。


    至于什么“妖气冲天”、“黑云压顶”？


    以他肉眼凡胎，自然是半点儿也瞧不见。


    “阿弥陀佛。”唐僧心中虽有疑惑，但对这本领高强、一路护持他的大徒弟还是信任居多。既然悟空说有妖怪，那想必是不会错的。他望着那金光消失的天际，双手合十，提气高声呼道：“悟空——若前方无甚凶险，探查清楚便速速归来！西天路途迢迢，莫要耽搁太久，误了佛祖法旨……”


    清朗的呼声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随风飘散，最终归于寂静。


    天际尽头，早已没了那金虹的半点影子，自然也没有收到回应。


    猪八戒见状，嘴角微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猢狲……适才那眼神，可是从未有过啊。”猪八戒心中冷笑，暗自盘算，“若说变化，也就是在师父提到‘西天灵山’这四个字之后才突然爆发的……嘿，看来这‘齐天大圣’的壳子下面，藏着的玩意儿，心思重得很呐。”


    一个名字在他心底浮现——陆压道君。


    “是那位的手笔么？”


    猪八戒心思电转，联想到适才发生的一幕，越发觉得有趣。


    猪八戒瞥了一眼唐僧，佯装困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肥硕的身体顺势往九齿钉耙上一倚，干脆闭上了双眼，仿佛真的酣睡过去。


    他是谁？


    人教嫡传！


    奉圣人法旨，投身这西游量劫，不过是走个过扬，应个天数。


    就算耗上十年八年，与他又有何干？


    身为根正苗红的道门弟子，若不是有师叔的叮嘱要顾全大局，他老猪巴不得给那日渐势大的佛门多添几把火，看他们焦头烂额才痛快！


    却说，六耳猕猴离开荆棘岭后，便化作一抹流光朝西方一座仙山而去。


    烂陀山。


    烂陀山位于西牛贺洲腹地，乃是一处极为难得的灵山福地。虽远不及万佛之源的灵山圣地那般浩瀚宏伟，汇聚三界气运，但也钟灵毓秀，灵脉汇聚，论及灵气之浓郁、道韵之深邃，足以排进西牛贺洲诸多灵山前十之列。此山原本并不叫烂陀山，而是名为芦芽山，同样归属佛门所有，后在毗卢遮那佛成功破境准圣之后，便将这芦芽山赐予他作为了其道扬。


    眼下，陆压道君与毗卢遮那佛虽已联手叛出佛门，另立密宗佛教，但这处灵山却是留了下来。


    甚至为了避讳陆压的名讳，还更改为了烂陀山。


    亦称作烂陀灵山。


    眼下却成了密宗佛教的灵山驻地。


    只见毗卢遮那佛高坐云台，在其下方则是众多密宗佛教弟子，除了其身在灵山之际所收的弟子外，还有不少是从佛门灵山带出来的昔日截教三千红尘客。


    令人惊讶的是，在烂陀殿内竟还有两尊身着道袍的人影盘膝而坐。


    两人面露唏嘘，感慨万分。


    一尊头戴金箍的道人开口道：“空度万载岁月，如今终是得以脱困，多谢道兄了。”


    毗卢遮那佛无奈摇头：“道兄言重了，若非在下道兄焉会遭受昔日苦果？”


    那尊道人颔首一笑：“道兄无需在意，天数之变又岂在人为？”


    这头戴金箍的道人不是旁人，正是昔日截教随侍七仙之一的金箍仙。


    封神之时，其本来是已经脱劫而出。


    但碍于毗卢遮那佛的规劝，才选择前往西方投靠化胡为佛的多宝，也即是现今的如来。却不曾想，化胡为佛的如来早已不复截教大师兄多宝，成了一个倾尽全力振兴佛门的佛祖。


    然而，彼时却已是身不由己。


    桎梏佛门万载，空度无尽岁月。


    若非得毗卢遮那佛搭救，他们还不知何时才能脱困。


    “师弟，我截教现今如何？”


    另一尊身着道袍的道人开口问道。


    与此同时，金箍仙也同样竖起了耳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