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被人尊为仙尊。


    他修为高深，大爱众生。


    可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玄元的年岁其实不大，他不是修行几十载的老古董，他才二十一岁。


    他只是太天才了，修行之路走得太快了，才让人觉得他高远不可攀。


    在他修行的岁月中，他所遇到的事，都是他能解决的。


    他一直愿意为他眼里的众生付出。


    可现在是让他做选择。


    不管他选哪一方，都会有很多人丧命。


    在神殿中过了几日，玄元依旧无法做出抉择。


    可越是拖延，城中这些人，就陷得越深。


    恶念的迷雾已经笼罩了整座城。


    没有时间了。


    玄元突然起身，朝着神殿外走去。


    这是这么多日以来，玄元第一次要出神殿。


    江寻也不看花了，仰头看玄元问：“玄元，你要去哪里？”


    玄元应道：“去看众生。”


    江寻自然而然的追上玄元：“那我跟你一起去呀。”


    “好。”


    两人走出了神殿。


    去看那些，在神殿充满恶念祈求过的人，曾经的遭遇。


    “别打了，别打了，那是我治腿的银子啊，你不能都抢走啊，求你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对着一个瘸了腿的消瘦男人拳打脚踢。


    “你这废物瘸子，你这样的人死了算了，还治什么腿，遇到你都是晦气，老子今日要是输了钱，看我不弄死你！”


    瘸腿男人不停求饶求救，可恶人没有饶他，也没人来救他。


    他突然哭了起来：“别踩我的腿，我的腿是为了保护村里的孩子，才被野兽咬断的啊，我是个好人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打人的男人充耳不闻，直到打累了，抢了钱和食物，大摇大摆的离开。


    瘸腿男人躺在地上，痛苦绝望。


    这时，一名脸上长着麻子，相貌十分普通的女子走了过来，小声道：“你还能起来吗？我这里有点吃的，你拿着快走，不要被发现了。”


    一碗糙米饭，还有一小块煮熟的肉。


    瘸腿男人吃了糙米饭，小心翼翼藏起那块肉，看了女子一眼，一瘸一拐的跑了。


    这是玄元进城的那一日，在神殿中祈求的男人。


    这个瘸了腿的男人，当时祈求的愿望是。


    “求仙尊让我隔壁那个男人死于非命，让我得到他美丽的娘子。”


    原来，被诅咒死于非命的男人，是个奸恶的赌徒，他的娘子也满脸麻子，并不美丽。


    玄元有些怅然。


    江寻看不懂。


    江寻只觉得，这个瘸了腿的人，应该在挨打的时候，护住要害，然后再找机会报仇，不管是下毒也好，半夜杀人也罢，总归是要想办法报复回去的。


    玄元继续走。


    江寻小跑追上。


    前方又是哭声。


    脸色苍白的妇人，头上包着头巾，汗水打湿了头发，她跪在地上，哭着磕头。


    “别溺死我女儿，求求你们了，别溺死我女儿，我以后少吃些饭，不，我不吃饭！我来养，不给家里添麻烦，留下我的女儿吧，已经死了三个了，这一个留下吧，求求你们了！”


    刚生产完的妇人，虚弱的去抓抱着婴孩的男人的裤脚。


    男人一脚踢开妇人：“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娶你有什么用！这么个丫头片子留着做什么，白吃家里的饭，给我生，继续生！我就不信生不出个儿子来！”


    一旁刻薄的老人厌恶的道：“哭什么哭！滚起来，你自己去把女婴溺死，让阎王爷知道你不要女婴，下一胎就不会再给你送女婴了。”


    妇人磕得额头全是血，听着这话，惶恐的摇头：“不，不要，我不要……”


    最后门口石槽里浅浅的水，溺死了新生的女婴，也溺死了妇人的内心。


    江寻想起来了。


    这是神殿中那个，疯狂说着这一胎要生儿子，不想溺死女婴的人。


    玄元神色中的悲悯之色越来越重。


    谁是善？


    谁是恶？


    破庙中。


    乞丐生着一堆火，外面大雪纷飞。


    乞丐把角落里的老人，扶到了火堆旁。


    “娘啊，没事的，我生起火了，一会儿就不冷了。”


    老人咳嗽几声：“好，不冷不冷。”


    捡来的柴火足够，还存了许多冻硬的馒头，男人面上露出几分喜悦，他和老娘都能熬过这场雪。


    男人往火堆里加了一点柴火，拿出一个馒头烤软，递给老娘。


    “娘，你快吃，吃饱了就没这么冷了，等这场雪过去，我就带你去南方，听说那边冬日也不冷。”


    “好好，儿啊，你也快吃，别都给娘。”


    火堆突然被踢飞，火星四溅。


    “有吃的！快来快来，这里有吃的！”


    “这破天气，冷死了，这家伙竟然有这么多馒头。”


    “拿来吧你！”


    男人想护住食物，可双拳难敌四手护不住。


    他想护住老娘，可老娘手中只咬了两口的馒头，也被抢走。


    他们被赶到了破庙角落，远离火堆的地方，又冷又饿。


    外面冰天雪地，没办法跑出去找吃的。


    年轻的男人身体好些，饿两天饿不死。


    可老人不行。


    老人本就生着病，此时又冷又饿，精神快速衰败下去。


    男人慌了。


    明明是他的火堆，是他的食物。


    可他没有办法，他抢不回来，只能去求。


    “求求你们了，分我一个馒头吧，我老娘快饿死了。”


    “半个，半个就够了，我求你们了。”


    可祈求换不来半个馒头。


    这些乞丐吃着馒头烤着火的时候，老人饿死了。


    男人嚎啕大哭，只一声一声喊着：“娘啊，娘啊你醒醒，熬过这个冬天，就能活下去了啊……”


    这是那个在神殿中说。


    求仙尊让我发大财，等我发财了，我就把同屋的乞丐都弄死，敢抢我馒头。


    玄元带着江寻，一处一处的看。


    玄元眼中的悲意越来越重。


    他见到了虚无恶念下的真实。


    这就是世间吗？


    恶意的来源，竟是悲啊……


    玄元沉默的往神殿走。


    江寻小声的问：“玄元，我们不看了吗？”


    玄元不曾回头：“不看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要怎么做呢？”


    “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