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从余宿的唇齿中溢出,沿着唇角蜿蜒,重重地砸在锁骨凹陷处,在锁骨处汇聚成小小的血泊,随着急促呼吸,猩红的血液也随之晃动。


    蔚以利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冷峻。他伸出手,想要把大口喘着气几乎支撑不住的余宿揽在身边,却有人比他快一步。他收回滞留在空中的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往徐樊身旁的余宿身上瞟。


    余宿在徐樊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但眼前阵阵发黑,耳鸣几乎掩盖他的听觉。他感受到徐樊手心传来的温度,这些微弱的温暖根本无法驱散体内肆虐的阴寒和经脉寸断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仿若置身于冬日,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锁骨处那滩随着呼吸晃动的血泊在幽绿残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蔚以利看着徐樊搀扶余宿的手,赤瞳微眯,舌尖无意识地舔过尖利的虎牙 。他轻嗤一声,语气带有惯有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啧,小徐倒是眼疾手快。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扫向漂浮在空中,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幽绿色灯笼:“现在可不是上演苦情剧的时候。”


    徐樊被蔚以利的话刺得耳尖泛红,但感受到余宿冰冷颤抖的身体,他还是咬咬牙挺直了脊背,手臂更加用力地支撑着余宿:“我能扶好余宿!蔚哥你就放心吧!”


    余宿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他结合青苔的生长顺序和北斗七星的结构,迅速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星图。他看向灯笼:“青苔的生长间隔和方向,暗示了北斗七星中关键五颗星位的流动路径。青苔位于门槛处靠近潮湿边缘那便是水位。我们需要按照青苔指示的生长路径,也就是七星流转的生路顺序,来熄灭对应灯笼的位置。”


    最后他又紧盯着悬浮得最高的那一盏灯笼,强调:“北斗主生杀,顺序错乱,恐引死劫降临。”


    徐樊盯着灯笼排列,目光灼灼:“对!我记得哥哥说过,北斗七星像把勺子,从勺口到勺柄,依次是天璇、天玑、天权还有……”


    徐樊努力转动着脑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名称,就在这时蔚以利接着他的话:“玉横、摇光。这有什么难的。”徐樊循声看去,只见蔚以利对他挑挑眉,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蔚以利抱着手臂,目光在青苔,灯笼和夜空之间流转,他不知何时已踱步到离灯笼更近的地方,微微歪头打量着最高那盏灯,仿佛在看什么新奇玩意。他小声嘀咕:“飘这么高,也不怕风大闪了腰。”


    余宿紧盯着空中几盏灯笼,思绪万千,这些灯笼的顺序和走向实在熟悉。刹那间,一种深入骨髓带着铁锈气息的寒意笼罩住他。


    模糊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几道深褐色液体蜿蜒向上,渗入砖缝的痕迹与眼前青苔的纹路竟诡异地重叠。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滔天怨愤的绝望感,如同刺骨的寒水瞬间淹没了他。这感觉,与他当年在某个邪阵笼罩的灭门现场如出一辙。


    一个冰冷的名称伴随着彻骨的恐惧瞬间在余宿脑海中炸响——五魂阴锁阵。这青苔暗示的并非是生路流转,而是禁锢怨魂的节点轨迹,这阵法是炼化!


    “不对!”余宿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这青苔指向并不是生路顺序,而是禁锢节点。北斗的刻字里面是五魂阴锁阵,也就是一道锁魂阵法。”


    他猛地看向那盏悬浮的最高,怨气最盛的灯笼,好似能感受到里面被强行束缚的滔天怨恨。“顺序若错,并非引动死劫,是会撕裂,引爆所有怨魂。”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余宿的话语,或是单纯被那点幽绿色灯光吸引,蔚以利毫无征兆地突然伸出手指,极其随意地朝着那盏悬浮的最高的灯笼,隔空屈指一弹。


    徐樊的惊呼卡在嗓子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蔚哥!别!”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并非在指责蔚以利,他只是完全无法理解,蔚以利怎么会如此莽撞!他心中对蔚以利有种本能的信任——是这个人,在上个危机中把他从怪物爪下拽了回来,这份救命之恩,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相信余宿的判断,余宿并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但同时他脑海中闪过蔚以利将他从怪物扑杀中拉开的画面,那份力量和保护感如此真实。


    余宿瞳孔紧缩,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要不顾伤势强行凝聚灵力。


    然而,预想中的惊天反噬并未到来,只见那被蔚以利动过的灯笼——其表面的暗绿色光芒极其诡异,如同被戳破的水泡般向内猛地一缩。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变得极其微弱且不稳定,灯笼本身也剧烈摇晃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坠落。


    但,它并没有被熄灭。


    “呃,好像劲用小了。”蔚以利收回手,看着那盏光芒明灭不定,摇摇欲坠的灯笼,瞳孔微缩。快速扫视灯笼四周,确认没有阵法反噬迹象后,才恢复吊儿郎当的表情,随即他耸耸肩,转头对余宿和徐樊露出一个尴尬的无辜笑容:“咳,我就想试试,谁知道这灯笼这么不堪一击。”


    他收回手,看着那盏被他弹得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晃的玉衡星位,赤瞳里难以察觉的意外迅速地被惯有的玩味取代。他慢悠悠转过身,面对余宿几乎要杀人的冷峻目光与徐樊那惊愕困惑的眼神,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极其自然地抬起刚才作案的手指,放到他们眼前,像是检查手指上有没有沾上脏东西似的吹了吹,尽管他的手指并没有碰到灯笼。


    “哎呀。”他刻意地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真诚的歉意,反而带着点无辜和推脱:“手滑了。”他甚至无辜地笑了一下,动作随意地像在讨论今晚吃什么。


    “谁知道这灯笼这么娇气,隔空弹一下都受不了。”他无视余宿愈发冰冷的脸色和徐樊着急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目光又回到那盏摇摇欲坠的灯笼,嘴角勾起一个满不在乎的弧度:“不过,你们看。这不也没什么事吗。说明仙人的话也不全然正确啊,对吧小徐。”


    被他点到名的徐樊并没有附和他。反而少见地皱起眉头,沉默地看向他,眼神里交织着困惑与未散的惊愕。徐樊的沉默,以及那看向蔚以利时下意识流出的依赖与困惑,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入余宿的眼帘。


    余宿的目光在徐樊紧锁的眉头和蔚以利那玩世不恭的脸上轻轻掠过。刹那间,一种近乎荒谬的了然冲淡了身体的剧痛和喉间的腥甜。


    他松开了徐樊搀扶的手,身体因剧痛和虚弱剧烈地晃了一下,却硬生生凭借惊人的意志力稳住了身形。


    “不必扶了。”他嘶哑的声音陡然在静谧的环境响起,听不出情绪,却比方才的警告更让徐樊心头一紧。余宿甚至没有再看徐樊一眼,他抬起手,用袖口随意地擦去唇边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漠然的疲惫。然后,在徐樊错愕的目光和蔚以利饶有兴味的注视下,他竟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极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


    “阵,还是要解的。”笑声敛去,余宿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他不再理会身边两人各异的心思,琥珀色眼眸重新锁定那五盏灯笼,尤其是那盏光芒黯淡却仿佛在无声积蓄着什么的玉衡位灯笼。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怨气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无视了蔚以利刚才造成的干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沉入对阵法轨迹的推演上。青苔的路径以及北斗的方位,还有那附着在灯笼上紊乱却有迹可循的怨气,在他脑海中不断计算重组。


    最终,他有力地睁开了眼。精准的看向了悬浮最低,怨气相对较弱的那盏灯笼——天璇位。此刻,周围的雾气悄无声息地蔓延上来,带着一股潮湿闷热的气息,四周环境被雾气遮挡,眼前能看清的竟只剩林家宅院门前。


    天璇位为生门起点,相对温和。需要用干净之物象征性地安抚,引起阵法流转。


    “徐樊,天璇位也就是最低的那一盏。用你身上最干净的东西触碰灯笼底部,三息即离,快!”被余宿点名的徐樊愣了一下,随后咬牙撕下自己身上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手抖得厉害,但在余宿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还是鼓起勇气冲过去,颤抖着用衣角快速触碰灯笼底部。


    他收回手,迅速地跑回来,宛如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


    只见灯笼幽绿色光芒温和地鼓动几下,如同烛火被轻风吹拂,随即缓缓的熄灭,化作一滩黑色的灰烬。周围压抑的气息似乎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


    余宿稍稍松了口气。徐樊惊魂未定看见灯笼并无异常,终于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容,他下意识想要靠近余宿,却被对方无声躲开,眼神一黯。


    紧接着,就是悬浮微高,光芒比天璇更盛的天玑位,这盏灯笼受方才阵法波动影响,开始轻微旋转。


    余宿吐出一口蕴含微弱灵力的真气,用食指和中指凌空画出一道极其简化的符文。符文光芒暗淡,并不像之前那样金光闪闪,它艰难地飘向天玑位灯笼。


    符文接触灯笼瞬间,灯笼剧烈反抗,幽绿色光芒骤闪,试图吞噬符文,余宿闷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但他眼神坚定,强行维持符文。符文缓慢渗入灯笼,光芒在剧烈闪烁后归于平静,最终熄灭。


    余宿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灵力彻底枯竭。银白色的发丝垂落在他脸庞,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发丝随风飘荡。他昏昏欲坠,几乎撑不住要阖上眼。徐樊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余宿抬手制止。


    蔚以利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余宿,赤瞳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上前一步,无视余宿的抗拒,强行把他拢在身边,强大有力的手臂支撑着余宿。他紧盯着余宿的侧脸,不愿错过任何一丝他的神情:“需要我,搭把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