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喝可乐吗？”女人把一杯气泡很足的饮料放到了李元莫面前，自己坐到了窗边，托着腮向外看。


    李元莫端起饮料，边喝边打量整间屋子的布局，这间客厅风格简约，所有的东西摆放得有条不紊，除了桌子上吃剩的几个药瓶，几乎看不到什么生活的痕迹。


    “这是你现实中的住所吗，小姨？”他问道，“你把它投射到了你的意识中？”


    看上去好像也没有贴很多他的照片，这让他松了口气。


    乔晶珑显然有些生气，连最心疼的莫莫宝贝也不愿意搭理，她沉默地看着窗外，没有回应，不肯给他一个眼神。


    李元莫叹了口气，走到女人面前蹲下身体，把下巴搁在女人膝盖上。


    “对不起，小姨。”他沮丧地说，“我不该逼迫你出现，可是你不肯见我，我没有办法了。”


    他耳侧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在意识领域中，他的所有感官都好像如此清晰，女人白皙的手指摁在他的头顶，慢慢向下，像抚摸一只毛茸茸的猫崽。


    李元莫缩了缩脖子，感到有些别扭，下一刻，乔晶珑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后脖颈。


    那种被钳制的痛觉和压迫感让李元莫呼吸一滞，他没有反抗，轻轻蹭了蹭小姨的腿。


    “莫莫宝贝，你太让小姨失望了。”女人说道，“为什么要伤害自己？这是我见过最愚蠢、最可恶的手段，只有弱者才会通过牺牲自己来祈求别人的帮助，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小姨没有意识了，或者你的猜测是错误的，那会怎么样吗？”


    她逼问时那严厉的声音，竟让李元莫有一瞬间想到了暴躁的母亲。


    “万一胡俊是骗你的，它根本不会帮助你恢复身体怎么办，万一它已经没有能量继续言灵怎么办，万一它是敌人伪装的，只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怎么办，你没有想过这些后果吗？！”


    乔晶珑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摇了两下。


    青年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说出真相。


    “我原本……只是想，演个戏，我想，大概在我准备自残的瞬间，你就会出现了。


    ”


    以他对乔晶珑的了解，她如果知道自己准备用伤害自己的方法见到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他故意把所有的计划说得清晰明白，演得那么逼真，就是赌她会在最后一刻出现。


    “小鱼动作太快了，我没反应过来。”李元莫说道，“它太老实了。”


    乔晶珑哪里会不了解自己聪明的小宝贝，她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演戏是真的，想逼我出来是真的，但如果我始终不肯出来，你还是会对自己动刀子的，宝贝，我比谁都了解你。”


    李元莫只好乖乖闭嘴。


    空气顿时变得沉默尴尬。


    过了好久，他都没有听见小姨开口，李元莫很想知道真相——虽然他直到此刻都不知道，他需要得到什么真相。


    这一刻，他忽然间有些畏怯。


    “那个怪物，对你好吗？”小姨忽然开口了。


    “对我很好，除了老爸小姨还有狄子，它是对我最好的人……呃，异种。”李元莫笑了笑，“它很可爱，帮了我很多忙。”


    “它是怪物，是异种，怕不怕？”女人摸了摸他的眼角。


    “小姨也是异种。”李元莫说，“爸也是异种，我可能也是异种。”


    乔晶珑很沉默，她缓缓抚摸着李元莫的脑袋，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怜爱：“谁说莫莫宝贝是异种的，小姨杀了他。”


    “我看见了那些记忆。”李元莫说道，“我小时候和正常孩子不一样，只有受到伤害才能长大，所以……”


    “李正飞就是个杂种，畜生！我要把他千刀万剐！”温柔女人忽然暴怒，用粗鄙恶毒的言语狠狠咒骂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男人，“杀了他！杀了他！”


    李元莫赶忙安抚女人的情绪：“没事的，没事的，小姨，我很好，我现在很好……如果我变成了异种也不错，你还不知道……我身边的朋友都是异种。”


    乔晶珑掐着他的下巴，摁住了他的嘴。


    “小姨做的果然没错，我就应该把你锁在初照，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一辈子不去见那些恶心的人


    类……你看现在莫莫宝贝都学会说谎了。”


    李元莫垂下眼不去看她冷漠嘲讽的脸。


    他在前世把异种当作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仇恨这些行为残忍、思维怪异的生物它们的存在给整个人类文明带来了沉痛的灾难。


    他有多了解它们就有多憎恶它们。


    可是现在李元莫说做个异种也不错。


    “你不是异种莫莫。”女人温柔地说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最可爱的宝贝和那些愚蠢的行尸走肉可不一样。”


    “那我为什么……”


    “那就是一种小病。”女人果断下了定义“人类都有缺陷不是吗？我们都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就像有些人先天身上有胎记有些人刚出生就会说话……莫莫只是和其他小孩一样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但你可不是那恶心的异种。”


    “别这样说小姨。”李元莫沮丧地说“你现在也是异种。”


    女人轻哼了一声。


    “小姨才不是呢。”她愉快地说道“变成那种东西就会失去自我万一我记不得莫莫


    李元莫错愕地抬起了头被这句话炸的头昏脑涨。


    “变成异种的是那个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女人玩味地勾起唇角。


    她嘴里的“那个女人”应该指的是身体的主人格。


    ——乔晶珑似乎是把自己的两个人格分开看待了而且她成功了。


    李元莫用奇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熟悉的小姨他似乎真的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现任何异常的变化。


    怪不得她会毫无顾忌地进化、变异、吞噬、残杀怪不得她依然拥有清晰的头脑去控制整个初照市。


    她把自己一分为二了。


    她的温柔爱意她的克制严厉甚至是她忽然爆发的歇斯底里都和曾经李元莫见到的那个熟悉的小姨一模一样。


    “为什么？”他问道“你们不是一体的吗？”


    “小姨也不清楚啊不


    过这样挺好。”女人托着腮，满眼含笑地望着他，“头一次觉得，这种恶心的病也是有点作用的。”


    李元莫莫名觉得，小姨这种情况很可能和沈峥戎的内脏脱不开关系，虽然他暂时想不明白二者有什么联系。


    “宝贝，放轻松。”女人心疼地抚摸他的脸，“瘦了好多，不要总是动你的小脑袋瓜了，很伤身的，会变成笨莫莫。”


    “小姨，我已经19了……别把我当小孩。”李元莫有点尴尬。


    这是他这一世的年龄，严格意义上，他已经有三十岁成人的阅历，可在小姨的眼里，他好像还是七八岁的小屁孩。


    “在小姨这里，你永远都是小孩。”乔晶珑理所当然地说道。


    李元莫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小姨，姨夫说，你这里有真相。”


    “什么真相。”女人漫不经心道，“别理那根满嘴跑火车的大舌头，总是大惊小怪，什么小毛病在它那里都要变成大事。”


    “姨夫是舌头，它会说真话，怎么可能跑火车……”李元莫可不认为舌头夸大其词，小姨的态度更证明了她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和我爸有关吗？”他想了想问道，“那场电影我还没看完，后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乔晶珑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她拽起李元莫，走向自己的卧房。


    “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宝贝。”她宣告道，“你现在只比我上次见你高了一厘米，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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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没好好休息，天天胡思乱想，正好趁这个功夫休整休整。”


    李元莫在她的意识空间就像只可以被随意拎起来的小猫崽，他被不容抗拒地推进了一间卧房，房间里带着点柑橘的清香。


    他整了整凌乱的衣领，转过身。


    ——整个房间都贴满了他的照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让原本温馨的小卧室染上了几分疯癫怪诞的气氛。


    “我就说……舌头姨夫不会说谎。”他干巴巴地说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乔晶珑笑道，“宝贝，睡一觉，我会解决所有事情，小姨可不是只有这点能耐。


    ”


    李元莫一怔扭头去看她女人温婉柔和的脸隐匿在门后的阴影下让他顿时心生不安。


    “闯到我的地盘偷吃我的东西。”女人语气温柔“可要小心吃坏肚子。”


    李元莫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她说的是谁毕竟平安和小鱼似乎都吃过小姨。


    而她的肚皮外面还有两个不安分的危险分子


    就算没有偷吃他们闯到小姨地盘大搞破坏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李元莫绝望地闭上了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行人在初照市做了多少嚣张的事情。


    然而所有**的矛头其实都源自于一个家伙——他自己。


    “对不起小姨。”李元莫诚恳地双手合十“我知道错了。”


    “你不知道错宝贝。”女人笑了起来“你一贯有自己的主见自己认为对的事豁出去一切也会去完成如果是不认同的即使表现得再为难也不会挪动一步。”


    “你只管对错根本不在乎自己快不快乐。”


    李元莫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关系小姨在乎。”女人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轻快地说道“我会消除一切让你痛苦为难的根源你只管在这里做一个快乐的小孩就行了。”


    李元莫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向前迈了两步扒拉住即将关闭的门框。


    “对了。”女人像是想起来什么扭头摸了摸李元莫的脑袋“我会把那个小刺头给你留下作伴。”


    她说的是狄景铄。


    乔晶珑知道这是李元莫很重要的朋友。


    “小姨不杀他虽然他有时候很让人恼火但他是你很重要的人。”


    乔晶珑是个**的**但是过往和那些精神病院小孩们相处的经历让她学会了怎么去取悦敏感的孩子。


    过度的压制会让莫莫产生反抗之心但如果适当给些甜头他就会勉强自己忍受这一切不公。


    她会用温水慢慢


    煮熟这只小青蛙，让他慢慢接受这一切。


    “午安，宝贝。”乔晶珑把他扒在门框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语气温柔得像一阵风，“做个好梦。”


    “等一下——”李元莫几乎是惨叫了出来，生怕下一秒乔晶珑就会消失，“小姨，小姨，我要向你坦白！”


    他必须想个办法，小姨肯定藏了什么不知名的手段，平安和小鱼说不定已经中招了，要是他也被封锁在这里出不去，那一切都完蛋了。


    “小姨。”李元莫脑子里混沌又麻木，他在一瞬间想了很多解决办法，又一一否定。


    正如乔晶珑所说，她很了解李元莫。


    他的聪明，他的喜恶，他的立场。


    李元莫在她面前几乎是赤裸的。


    他必须想一个能够拖延时间的办法，或者说，能让小姨出乎意料，打乱她全盘计划的方法。


    青年喉头艰涩地一滚动，扯住了乔晶珑的袖子。


    “小姨，能不能，别伤害小鱼。”他眼眶通红，看上去可怜极了，“求你了……”


    “理由。”女人面无表情。


    “它，它是……”李元莫嘴角狠狠一抽，逼迫自己坠下一滴痴情的眼泪。


    “它是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