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诚心·让她走

作品:《错良缘

    秋月万没料到大少爷竟会亲自踏足这后罩房。


    先前云家事了大少爷待她的态度虽缓了些可她心里明镜似的——主仆间那点微薄情分早被她亲手断了。不追究已是大少爷给的最后体面她从不敢奢求更多。


    如今的日子原是再闲适不过的。守在后罩房里少夫人从不要她晨昏定省她也没了去夫人跟前问安的身份。唯有春月偶尔会过来坐坐从她片言只语里能拼凑出大少爷与少夫人的温馨日常。


    春月总说新婚夫妻情热是常理何况少夫人本就性情温良、贤惠得体如今大少爷竟是片刻也离不得的。


    她忍不住好奇问春月:“少夫人这是有了身孕吧?”


    春月点了头:“月份尚浅估摸着除夕前后便该对外公布了。”


    “那……大少爷就没提过再收用新人?”见春月眉峰微蹙她忙补了句“你别多心我并非还念着这些只是后院规矩如此。夫人有孕后陪嫁丫鬟原是该预备着的。”


    春月闻言忽想起唤夏来忍不住轻轻一笑。那傻丫头素日里都不往大少爷跟前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想来是半分没往这上头想的少夫人似乎也从未提过。


    “这事我插不上嘴也不敢多问。只听说少夫人刚查出有孕时夫人提过让他们分院居住却被少爷亲自驳回了。”说到这儿春月目光落在秋月脸上轻轻叹了口气“我在少爷身边伺候这些年不敢说全然懂他。自小到大也没见他真正热络过什么多半是老爷夫人教什么他便学什么样样出色却总像隔着层什么。可他对少夫人是真不一样那眼里的欢喜是藏不住的。”


    秋月听了莞尔一笑眸光澄澈如水:“你是不是觉得我打听这些是心存妄念?并非如此。我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从前总以为你我这样的本就是为大少爷日后预备的——哪家不是如此?可我错了事辜负了大少爷的信任至今偶尔会想若当初**干净净的大少爷待我会不会有半分不同?”


    春月暗自沉了口气。她私心是觉得


    所以秋月会那么想原也不奇怪。


    “你且放宽心莫要胡思乱想。如今这般日子难道不好么?无需你做什么活计只消安安分分守在后罩房里不


    惹是非少夫人那般温良的性子断不会薄待你的。”


    春月这番劝慰秋月听着也点了头瞧着像是听进去了。可待春月走后她独自一人枯坐了两日终究是拿定了主意去少夫人院里走了一遭。


    她原想大少爷日理万机断不会为这点闲事亲自来见自己。是以这日天朗气清望见大少爷竟踏足这方小院时她恍惚了片刻。


    记忆仿佛在瞬间被拉回十年前的午后——那时的少年郎清风霁月一般手握书卷心无旁骛自门口迈步进来她随侍在侧气氛那般融洽闲雅。


    思绪转瞬抽回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忙恭恭敬敬屈膝下地行了个全礼。


    陆曜似也不想在此多耽搁坐下便直奔主题:“你去找少夫人说要离开是何意?”


    他不开口秋月便直挺挺跪着头也没抬恭恭敬敬回道:“奴婢别无他想。奴婢这条命原是大少爷和少夫人保下的。只想着若能遁入空门为您二位虔心祈福也不枉主家一场恩情。”


    陆曜垂眸看着她眉宇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静了两息才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你该知晓将你安置在此处便是既往不咎的意思。你最不该再提什么要求去搅扰少夫人清净。”


    纵然早已知晓她与大少爷之间那点主仆情谊早已荡然无存可亲耳听见他这番话心口还是止不住地滞疼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闷得发慌。


    经此三年磨砺秋月的心性早已不似从前断不会因大少爷这几句冷言便吓得魂飞魄散、噤不敢言。况且她既已打定主意便绝非他们所想的那般——自作聪明。


    她深吸两口气缓缓抬头望向陆曜目光澄澈如洗半分私情也无:“秋月心中对少夫人向来敬重有加。只是自觉身份尴尬那妾室之名原是奴婢的挡箭牌如今横在少爷与少夫人中间终究是多余的。”


    陆曜倒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少爷可曾想过日后止戈院内是否会有姹紫嫣红?除了少夫人少爷或许还会有其他妾室、姨娘。”她声音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那些都是后话了。奴婢听闻少爷与少夫人情深意重便自觉没脸面再留在此处。纵然奴婢这身份、这本事掀不起半分风浪可‘存在’二字或许本身就是碍眼的。”


    陆曜眸色沉沉地看着她:“你多虑了。”


    秋月眼波微漾正待再说些什么却听他续道——


    “你若安分守己不蹦跶出来


    我与少夫人,原是不会想起你的。”


    滞默刹那,秋月忽然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少爷说的是,”她敛了笑,声音依旧平静,“可有些东西,不是藏起来就等于不存在的。就像当年那些事,纵是过了这许多年,少爷与奴婢心里,不都还记着么?”


    陆曜眉峰微蹙,似是不愿提及旧事。


    秋月却没停,继续道:“少夫人那般纯善,许是从不在意这些。可奴婢不能。每日守在后罩房里,听着前院传来的笑语,总觉得自己像粒多余的尘埃,沾在锦绣上,碍眼得很。”


    她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磨损的边缘:“奴婢求去,不是要闹什么,也不是想博什么同情。只是想着,离得远些,于少爷,于少夫人,于奴婢自己,都是干净。”


    陆曜沉默片刻,那句“少夫人从不在意”,令他如鲠在喉,目光扫过她清瘦的肩头,那身半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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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布衣裙,衬得人愈发素净,倒真没了从前几分伶俐模样,反倒添了几分真情实感。


    “你既如此坚持,”他终是开了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便依你。只是出了这陆府的门,往后是何光景,都与陆家无关了。”


    秋月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亮芒,随即又深深叩首下去,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轻颤:“谢少爷成全。”


    这一次,陆曜没再多言,转身离去的脚步声,比来时似乎轻快了些许。


    秋月跪在原地,忽的站起身来,朝他跑进两步,说出了她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有些疯了,但却不后悔的话。


    “大少爷此番回去告诉少夫人,您让奴婢走,是不希望在您二位中间有多余的人存在,少夫人定是会欢喜的吧,虽然在这样的人家,奴婢这样的身份不奇怪,可又有哪个女子,会不希望丈夫独一无二的对待呢?”


    陆曜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秋月深吸了两口气,继续说道:“少夫人那样好的人,就应该得到独一无二的对待,奴婢愿您与少夫人,恩爱不疑,长相厮守。”


    陆曜不发一言,眼眸深沉的离开。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秋月才缓缓挺直脊背。


    院角的日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她脸上,竟像是落了层暖融融的光,她捂着蹦蹦跳的胸口笑了。


    ……


    不多时回至主屋,便闻外间唤夏正吩咐下人:“少夫人今日孕吐得厉害,你们身上万不可抹头油、擦胭脂,但凡带些香气的物件,一概不许沾身。不然近身伺候时,姑娘闻着又该不适了。”


    陆曜脚步一顿,下意识抬臂嗅了嗅袖口,倒无半分异味。推门而入,一眼便见陈稚鱼歪靠在躺椅上,腿上盖着条素色薄毯,眼帘轻阖,透着几分倦怠。待她瞥见来人,刚要撑着起身,便被他大步上前按住了肩头。


    “今日很是不适?”他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里满是关切。


    陈稚鱼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有些反胃,倒还能忍。”


    陆曜攥了攥拳,伸手将她微凉的手握住,低叹一声:“这般遭罪,我替不了你,也帮不上什么。你若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是府里没有的,我亲自去寻来。”


    听了这话,陈稚鱼忍不住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二人静默片刻,陆曜望着她柔顺的眉眼,缓缓道:“昨日你提及秋月的事,我已拿定主意了。”


    陈稚鱼微微支起身子,神色也端正了些,问道:“你打算如何?”


    陆曜凝视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半分神情,缓缓说道:“将她安置到梧桐林去,那林后有座临水佛塔,她既想祈福,便让她去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