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装相

作品:《错良缘

    堂中悬着一盏琉璃灯,流光溢彩,满室生辉,中间设着一道素纱屏风,朦胧映出屏风后并坐的两道身影——正是陈稚鱼与陆曜。


    秋月垂首立在堂中,望着那道屏风,心头微紧:想来是自己来晚了,竟扰了主子们安歇。


    “奴婢来的不是时候,扰了主子们清静。她福了福身,语气带着几分局促,“下回若云婵再来寻奴婢,奴婢定早早来回禀。


    屏风后传来陈稚鱼温和的声音,听不出半分不悦:“不碍事,不耽误事便好,无需拘这些虚礼。正好今日大少爷也在,你且说说,今日她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秋月深吸两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将白日里与云婵的周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声音平稳,条理清晰。


    听完回话,陈稚鱼侧头看了陆曜一眼,见他眉峰紧蹙,眼底凝着寒意,便缓声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在她面前,你不妨适当流露些真性情——一味装下去终有露馅时,太过惶恐或是太过激愤,都不似你平日模样,她与你相识多年,对你的脾性多少有数,人有贪欲,有嫉妒,本是常情,关键在于你如何借着这些情绪行事,你只需记住,你便是那个被新妇苛待、饱受委屈的通房,日子过得痛不欲生,你心里头有怨有恨有不甘,这些情绪的交杂,才会让你再度登上她的贼船,选择与她联手。


    话音刚落,陆曜的眉头拧得更紧,他侧过脸看陈稚鱼,见她神色淡然,说起自己来时那般不留情,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如何,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不虞,她不在意虚名,而他却是不愿意叫她的名声有丝毫的损伤。


    遂隔着屏风对秋月沉声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该有数,主子的清誉容不得半分玷污。云婵极度自负,他认定的事旁人很难打破,你既已取得她的信任,便按计划继续便是。


    秋月闻言,忙躬身应道:“是,奴婢省得。


    她如今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依着两位主子的吩咐,将这件事办妥帖了——既是为自己报仇,也是为主子分忧。


    “接下来,你可适当向她提些要求。陈稚鱼继续吩咐,语气添了几分郑重,还提起了她一直担忧的事:“你有求于她,她才会更放心。还有,这些日子她兄长常流连外间风月的,若她要寻你外出,万不可应下。


    陆曜望着陈稚鱼为秋月周全考量的模样,眸色渐深,心头牵动。


    秋月却是一怔,细细品着那句叮嘱,眼眶竟不由自主地红了,泪水在眼底打转:“若她真有此要求,奴婢既要取信于她,便得让她觉得


    奴婢还是那个任她摆布的蠢人……有些事怕是由不得奴婢在意。”她声音微哑话语里却透着一股决绝。


    陈稚鱼闻言微微蹙眉当即摇头否决道:“我虽盼着借你的事让云婵兄妹付出代价但这不代表我能看着你再入险境。秋月过去的事我没能参与也无力更改但如今我既插手了便断不能看着你再受那般折辱。”


    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止一种为何非要选那伤人的呢?若是为了扳倒那两个人就要看着她再度踏入狼窝和三年前那样那她与云婵又有什么区别?那不都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屏风后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像一道暖流缓缓淌过秋月的心头熨帖了那些深埋的伤痕。


    她喉头微动终是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重重叩首:“谢少夫人体恤奴婢……记下了。”


    ……


    次日清晨秋风卷着落叶扫过回廊带着几分萧索寒意。


    陈稚鱼踏着晨露往慕青院去刚到院门口便见云婵的丫鬟夏莲守在外头心下微讶——没想到她竟来得更早。


    进了内室果见一片融融暖意陆夫人斜倚在软榻上云婵正站在榻前为她梳理鬓发时不时传出几声笑语。


    “真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竟还学了这梳头的手艺。”陆夫人抚着鬓边新簪的玉花笑意温软。


    云婵将最后一支赤金点翠钗**发间闻言抿唇一笑眼尾弯出柔和的弧度:“不过是在家中闲来无事摆弄的。学会了也只给母亲梳过几次当时便想着哪日见了小姑定要亲手为您梳一次发呢。”


    “有这份心小姑便知足了。”陆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满眼慈爱。


    陈稚鱼静立在门边待里间梳妆事毕主仆二人移到外间花厅云婵竟主动上前来对上她的时候笑意盈盈仿佛两人之间从未生过龃龉福了一礼:“表嫂


    今日这身烟霞色襦裙真真衬得肤色赛雪果然是人美穿什么都好看。”


    陈稚鱼面上波澜不惊亦回了个平礼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从前便常听人说表姑娘的美名道是云家出美人表姑娘更是其中翘楚今日亲眼一见才知那些话竟半点不虚。”


    你来我往地恭维客客气气地周旋两人将这面子上的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陆夫人坐在上首见二人这般融洽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心头安定不少——若能一直这样和睦下去便是最好了。


    一直到用过早饭,几人相处都是十分融洽的,然而,饭后闲坐时,云婵开始了。


    “那日晨光里,恍惚瞧见春月的身影。”云婵说着,目光转向陈稚鱼,笑意温软,“那位可是府上旧人了,自小伺候表哥长大的。”


    止戈院的事有喆文管事打理,事事妥帖无需费心,加之陆曜成年后,素来不喜母亲过多插手院内事务,许多事若他不主动提及,陆夫人这边倒也不曾刻意打听。


    “春月?她回府了?”陆夫人略感讶异。


    陈稚鱼垂眸应道:“今日来给婆母请安,也为此事,春月归府已有三日,才刚安顿妥当,儿媳已嘱她晚间来给婆母与公爹磕头问安。”


    陆夫人唇边漾开笑意:“这孩子多年未见,不知如今模样变了几分,从前在止戈院当差最是稳妥得力,既回来了,是该到我跟前来瞧瞧,她既已嫁人生子,我也该备份礼添添喜气。”


    “婆母有心了。”陈稚鱼颔首浅笑,鬓边珠钗随动作轻晃,映得颊边莹光流转。


    云婵在旁听着,适时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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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记当年除了春月,还有位秋月姑娘,表嫂估摸着不知,这对姐妹一同入府,赐了对名儿,情分最是要好呢。”


    陈稚鱼执起茶盏,指尖划过温润的瓷壁,只抿唇浅笑,未发一语。


    云婵余光瞥见,续道:“依我看,这两姐妹都是有福气的,一人嫁人生子,人生圆满;一人留在主子身边,自小伺候出的情分最是纯挚,忠心耿耿自不必说,哪像外头那些妖妖娆娆的,总叫人悬心。”


    听她语气愤慨,陆夫人失笑摇头,却也认同:“秋月这孩子,确是老实本分的。”


    “咦?表嫂,说起秋月,她如今住在哪里?”云婵故作好奇。


    陈稚鱼抬眸看她,知她刻意在陆夫人面前挑起此事,并未卡顿,神态自然流露,眼中带着几分讶异:“那日你与她在小池塘边相遇,她竟未说?”


    两人装了一早上的和睦,半句不提旧事,此刻陈稚鱼陡然扯破这层薄纱,倒叫云婵一时语塞,愣了片刻才缓过神。


    陈稚鱼未急着看她片刻失神的模样,转而看向陆夫人,笑意温和:“落芳斋还在修缮,秋月暂且住在后罩房,起初她总爱闷在屋里,儿媳劝了好几回,才让她肯出门走走,前几日大雨瓢泼,见她许久未归,儿媳出去寻时,正撞见她与表姑娘在池边说话呢,当时雨势又急又大,怕她们受了寒,便将她先带回了止戈院。”


    云婵笑意微敛,看她装得辛苦,若非是还有所图,眼下急不得与她就这么撕破脸,她定要


    狠狠刮下她这张千人面皮!


    “那日雨大,我与她不过是寻常碰见,还未来得及说两句话,她就走了。”她只能这般说。


    陈稚鱼听了,才满脸恍然,道:“难怪了,这秋月是个本分的人,早知表姑娘这般记挂她,她应该主动去找你才对。”


    云婵勾唇浅笑:“倒不必这么麻烦,不过我与她亦算是旧相识,不知她如今过得怎样,现在止戈院是表嫂当家,可能将她带出来说说话?”


    陈稚鱼好似未听出她话里那句“表嫂当家”的恶意,只道:“当家不敢,只是多费些心罢了,秋月姑娘内敛本分,寻常都在后罩房里,便是想叫她出来,怕也不是那么的容易。”


    云婵步步紧逼,丝毫不让,却又语气平缓,少了些咄咄逼人之态:“只要你这个当家夫人发话了,她又怎敢不从?她呀,就是胆子太小。”


    话音落下,那陆夫人也跟着说了句:“婵儿说的是,秋月身份所限,又本性纯真胆小,你作为她的主母,你若不发话,她也不敢轻易走动。”


    “是,儿媳明日来请安,就将她也带来。”陈稚鱼顺畅接话,没有半点停顿,面上也无半点不悦。


    云婵勾唇轻笑,心底暗自得意,陆夫人收回目光时从她脸上扫过,看清她那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神色一怔,心里一默。


    等到陈稚鱼离开,屋里恢复平静,陆夫人看着云婵,声色沉沉,道:“在你表嫂面前,为何突然谈起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