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羞臊
作品:《错良缘》 昨日一场大雨涤荡京城今朝便换得秋阳杲杲长空如洗。
舅甥二人离京之际天公作美陈稚鱼立在府门口目送心内那点离愁别绪倒因这朗阔天色淡去几分添了些许安心。
临上车时阿弟正指挥着仆从搬运行囊大包小包堆得似小山一般。
陈稚鱼望着那忙碌瘦杆般的身影先前强自按捺的情绪忽又翻涌上来眼眶不觉便红了死死咬着了下唇才没让泪珠子滚下来转眸看向一旁含笑而立的江舅母神色间仍带着几分未散的濡湿。
江舅母瞧她这般模样心下先软了半截
陈稚鱼闻言心中怔怔手不自觉抚上小腹指尖微微蜷缩沉吟片刻终是上前一步凑到江舅母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舅母初时眼底闪过一抹讶异待听到“尚未确定暂不可声张”时那点惊讶便即刻敛了去只化作一丝了然。
她这外甥女的本事她岂会不知?若真是胎相稳固断不会如此小心翼翼想来此刻还在未定之天故而不敢妄言。
心念及此不由暗赞她的谨慎。
确是个通透孩子这种事未有十成把握怎好大肆宣扬让满府都知晓?
压下心头那点惊余下的便是抑制不住的雀跃只是强忍着不去看她小腹忽又想起什么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陈稚鱼被瞪得一愣满眼茫然全然不解舅母这一眼的深意。
江舅母暗自摇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像昨日那般事万不可再发生!”
昨日?陈稚鱼蹙着眉细细回想却记不起昨日有何不妥。见她懵懂模样江舅母无奈又叹一声唇齿微动用口型比了四个字——“白鹿书院”。
陈稚鱼眨眨眼俄然反应过来原来是舅母昨日嫌路途奔波遥远而自己带着他们走了一遭着实是不稳当的若真是有了孩子初期正是要稳固胎向之时亦不可颠簸。
脸色闪过一丝尴尬之情心虚地看了眼舅母声如蚊蝇地道:“此事还不是想早些同舅母说也叫舅母高兴一番嘛日后不会了此番舅母回去只管将家里打点好把表弟送到京中来等他在书院里安顿好了我在派人去将他接进府上来。”
江舅母目光闪烁眼底是因她妥帖的融
融暖意,心里却暗自计较:她同握瑜上京来小住这半月,是因姑爷和亲家母生辰之故,也是有个正当理由,但若将来孩子送到京中来念书,可不是一月两月的功夫,动辄就是好几年。
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他常来府中打扰,娘家的人走得太勤快,又并非门当户对的婚事,时日不长,兴许还行,但时日一久,便人憎狗嫌,到时夹在中间难做人的,是婉茵。
只是这些话,当着外甥女的面是绝对不能说的,正如这个外甥女了解自己那般,她这个做舅母的,又何尝不了解她呢?
她如今年纪小,又是新婚,夫妻之间正是情热的时候,不管她做什么,姑爷怕都是拍手称好,无不是之说,她尚处在天真烂漫的初婚时期,等过个三年,五年,若还能保持如今这样,便已是难得了。
有些事情她或许想不到,自己这个做长辈的,却不能不提前替她着想,替她避免那些不好的事情。
临别时愁绪增多,亦有许多话想要说,只是再如何拖,人都是要走的。
陆曜赶回时,恰逢起程之际,他额上沁着薄汗,显是行得急切。
陈稚鱼见了,忙取了方素帕迎上前去,陆曜望她一眼,眸中漾起温煦笑意,接过帕子随意拭了拭汗,缓了口气,转向车马旁的江舅母与陈握瑜,语气温和有礼:“此去云麓路途遥远,舅母与阿弟务必保重,一路顺遂。待平安抵家,还望寄封家书来,我与阿鱼在京中,会时常惦记。”
陈稚鱼抿着唇,指尖微微发颤,她自己也不解,今日怎的这般易感,分明是寻常离别,偏生不敢深想——一想到舅母与阿弟这便要远去,短时间内再难相见,心头那股酸涩便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冲破眼眶。
身后陆府众人还在,她晓得此刻断不能失态,可那股想上前拉住舅母、劝她留下的念头,却疯长般缠上心来。
若舅母能留在京中,等她腹中之事尘埃落定,身边有娘家人照拂着,心里总归是踏实些的。
江舅母望着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的陆姑爷,见他对自己与握瑜这般敬重热络,便知全是看在外甥女的面上。
她笑着应了声“哎”,又叮嘱道:“你们在京中也当好生保重,不必挂心家里。”说罢,最后看了眼隐忍着眼泪的婉茵,低下头钻入车里时,眼里的水润被她眨去。
陈握瑜望着车外的阿姐,扬了扬手中马鞭,朗然一笑,驱马引车缓缓驶离。车帘微动的瞬间,那少年郎脸上的笑意便悄然敛去,唇瓣紧抿着,将眼底翻涌的泪意死死压住,只留下颌线绷出一道倔强的弧度。
车马行了许久,车厢内隐约还能听见舅母低低的啜泣声。陈握瑜望着前路漫漫,忽然轻笑一声,语带爽朗:“舅母莫要挂怀,等日后表弟进了京,自能常伴阿姐左右。到时阿姐在京中过得如何,咱们在云麓也能时时知晓,岂不是好?”
江舅母抬手拭了拭眼角,挪到车厢门口,掀开车帘一角,望着他棱角初显的侧脸,轻声道:“我总想着,该让你来白鹿书院才是。你比你表弟年长两岁,正是发奋向学的年纪,再者……”
“舅母。”陈握瑜含笑打断,语气坦然而坚定,“阿姐既做了决断,必有她的道理,我怎好随意更改?况且,无论我与表弟谁来,能得此机缘,于咱们家而言已是天大的幸事,舅母就别再费神了。”
江舅母望着他神色如常,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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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也不见半分滞涩,心中却仍是隐隐担忧。这孩子素来懂事,只怕是有什么委屈藏在心里,不肯说罢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终是没再往下说。
马车渐行渐远,直至连那一点影子也消失在路的尽头。陆曜伸手握住陈稚鱼微凉的手,引着她转身往回走。
陆夫人立在原地,目光不经意掠过二人交握的双手,又想到陈家舅母方才对陈稚鱼交代的孩子一事,目光又不免往她肚子上落了落,却见她另一只手稳稳地搭在上面,倒是端庄。
按理来说两人圆房以后也这么久了,也不曾叫她搬出止戈院来,小夫妻两人日日待在一处,这肚子怎么就没动静呢?
方才那点疑问还在心头盘桓,未料回了院子,竟真有人将那讨嫌的话摆到了明面上。
云婵来请安时,问及陈家舅母与阿弟,听闻已然离京,脸上便漾开一抹不明不白的笑意,轻嗤道:“也算是待得久了,似他们那般人家,怕也是头回见这等排场,进了陆府,怕不似入了琼楼仙境一般,哪里舍得轻易挪步?”话到此处,目光落在小姑平淡的面上,试探开口:“听说,小姑还赏了不少东西?”
听到后头这句,陆夫人才抬眸看她,见那眼底藏不住的讥诮,眉头几不可查地拧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人家并未收受。这话断不可再向外传,平白污人名声。”
云婵眉梢微挑,似有些意外,却并未听出小姑语气里的冷来,转瞬又笑道:“换作是我,也断不会要的,贪那点小利,叫人瞧轻了去,日后还如何图谋更多?小姑有所不知,这般人才最是难缠,你永远猜不透他们心底究竟藏着多少欲念,那贪心一旦起了头,可就收不住了……”
陆夫人静静听着,神色难辨,待她絮絮叨叨说完,才缓缓开口:“我倒瞧着,你对他们成见不浅,可细算起来,你们也不过见过寥寥数面罢了。”
云婵忙凑上前来,亲昵地挨着她坐下,声音柔婉:“那是因我与小姑心连着心呀,但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能对小姑不利,我自然要替您多提防着些。”
陆夫人望着她,眼底情绪深沉,让人猜不透半分心思,只淡淡反问:“你怎就笃定,我不喜他们?”
云婵闻言一怔,脸上的笑容僵住,怔怔地看了陆夫人片刻,竟一时语塞。
陆夫人方缓缓道:“婵儿,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着想,只是小姑得教你一句——无论如何,他们是陆家的姻亲,论辈分也是长辈,纵有千般不是,也轮不到晚辈置喙,何况,你姓云,并非姓陆,这些家事,更不该由你越俎代庖。”
一番话落地,云婵只觉脸上一阵热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方才那点亲昵热络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心的羞臊与难堪,头也不由得低了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