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年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他多想现在就告诉她，那个给她买好多衣服的白姨，就是她血脉相连的母亲。


    但想到白姨的请求，他只能将真相咽了回去。


    他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指腹在她掌心轻轻摩挲，“没，我就问问。是不想回答吗？”


    苏淼淼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虽然这个问题很无聊，不过哥哥想听，我就说说咯~”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撒娇的意味。


    “我肯定很高兴呀，矿区的爸爸妈妈一点都不好，要是真有新爸爸新妈妈，还对我很好的话，那我岂不是赚大了？”


    “赚大了？”万斯年挑眉。


    “那当然！”


    苏淼淼眼睛亮亮的，“新爸爸妈妈肯定会出于愧疚喜欢我、弥补我，会给我钱花。有钱有爱，来得如此简单，简直比中奖还划算！”


    万斯年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又软又嫩的脸颊，“那你会开心吗？”


    “会呀！”她仰起脸，夕阳为她的轮廓镀上金边，“被很多人爱着总是很好的。”


    她在心里悄悄补充，如果真是白姨的女儿，那是真的挺好的。


    白姨温柔又大方，会陪她吃小蛋糕，会给她买好多好多东西。


    海风突然变得急促，吹乱了她的长发，万斯年伸手替她拢了拢发丝，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问道，


    “那…你的另一个父亲呢？”


    “嗯？”苏淼淼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问。


    万斯年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就是逼你学跳舞、学钢琴的那个父亲。”


    苏淼淼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她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那里正有一艘渔船缓缓驶向落日，在金色的海面上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和聪明人谈恋爱真是挺难的，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生气或者被冒犯，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万斯年总是这样，知道很多却从不多嘴，只在必要的时候才显露他的了解。


    她突然转过身，踮起脚尖直视着他的眼睛。


    夕阳的余晖在她眼中跳跃，像是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将那双杏眸映照得格外明亮。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哥哥，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希望你笨一点。”


    万斯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伸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你都这么聪明，我再笨一点，就配不上你了。”


    “暂且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两人轻笑出声，笑声被海风卷着飘向远方。


    远处的渔船拉响汽笛，悠长的声音在暮色中回荡。


    万斯年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另一个父亲呢，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小心翼翼地问。


    苏淼淼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眼神飘向远处的海平线。


    “外人眼里，他是个完美的男人，事业有成，谈吐优雅，举手投足间都是上流社会的风范。”


    “同样的，在外人眼里，他也是个完美的父亲。对女儿极尽宠爱，送最好的学校，请最贵的家教，不限制花钱，努力将女儿培养成世俗标准下的名媛千金，足以配得上任何一个豪门继承人。”


    万斯年追问，“在你眼里呢？”


    她突然冷笑一声，


    “在我眼里，他思想偏激、控制欲强，从不在意我的喜好，从没问过我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就把他的世界观强加在我身上。”


    “不过好在，我是一根有韧性的犟骨头。”


    万斯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所以高压下培养出了你这么个小混蛋。”他试图用玩笑缓解她的情绪。


    “算是这么个道理。”


    “要不是他的控制，我也不会升起那么强的逆反心，我可能也学不会那么多与淑女相悖的技能。”


    “你恨他吗？”


    苏淼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恨，但在某些时刻，又没有完全恨。”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很矛盾，是不是？”


    万斯年突然蹲下身，坚实的后背对着她：“上来。”


    苏淼淼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趴上他的背。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沙滩上融为一体。


    他一步步往前走，感受着她温暖的呼吸拂过耳畔，心跳声透过相贴的背脊传来。


    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吹散了些许沉重的氛围。


    “你的母亲呢？”他轻声问道，刻意让语气显得随意。


    苏淼淼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哥哥，我没有母亲。”


    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听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过世了，父亲绝望之际，把家里所有关于她的照片全烧了。总之，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万斯年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对不起。”


    苏淼淼沉默了片刻，突然觉得让他知道这些也没什么：


    “之所以我没有那么完完全全的恨父亲，可能就在这里。从某种意义上，他肩负起了养育我的全部责任，虽然教育的方式我完全不认同。”


    万斯年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虽说他的世界观、教育观迂腐至极，为人也偏执强势，可他也有优点。”


    “我母亲去世后，他没有再找，因此我也没有所谓的继母来虐待我。”


    说到这里，她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


    “这算是他的优点吧！”


    万斯年感觉到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靠在他的颈间，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


    这个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混蛋，此刻却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让他心头一软。


    原来她没有妈妈。


    这个认知让万斯年心里瞬间涌起万千怜惜，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一阵酸涩的疼。


    他不动声色地将她往上托了托，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远处的海鸥鸣叫着飞向落日，翅膀划过橘红色的天空，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背着她，两人的身影在沙滩上渐行渐远，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