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看到李知恩出现，高阳差点以为是自己弥留之际出现的幻觉。


    缓过两秒，意识到无孔不入的阴寒之气在消退，他才用力睁大眼睛。


    “你终于来了！”


    “谁知道你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


    李知恩背对着夜空，缓步走进，精致的小皮靴踏在地板上，清脆的声响和压抑的屋子格格不入，破开了满室压抑的氛围。


    她只看高阳一眼，确认这人暂时不会死，就把灭魂枪对准被定住的冰碴子鬼。


    “你和我说，你想起来一些东西，可以来协助调查，我才放你出来透透气。这也是调查的一部分吗？”


    在被她枪指着的地方，那个冷白色的人影完全趴在刘华玲身上，死死掐住她脖子的同时，自己身体也在往上贴，森森的寒意蔓延，飞快把刘华玲也冻住。


    两道身影互相纠缠，森冷的惨白和阴暗的黑雾互相交融，两者看上去像是快要融为一体。


    高阳发现自己的手指能蜷缩了，挣扎着撑住身后桌子，盯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是无法形容的震撼。


    他们在互相蚕食，在纠缠中又不可控制地宣泄着爱意，那种浓烈的感情甚至已经超出绝大多数情侣。


    但就是这样的夫妻，闹到最后一方尸骨无存，一方精神失常。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处处都是问题。


    “你别管。”


    冰碴子的声音还和之前一样嘶哑，从被割开的声带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她把我迷晕切成块放冰箱，杀了我们刚出世的女儿……我现在只不过是让她来陪我们，她肯定愿意的。”


    他口中愿意赴死的爱人正翻着白眼浑身抽搐，眼泪和口水混在一起，淌在脸部的抓痕上，竭力挣扎着用气声喊救命。


    李知恩在墨镜下翻了个白眼，语气有些不耐烦：“谁乐意管你们爱不爱的那回事？”


    “冥界律令，鬼魂一旦染上人命，就是立刻诛杀的下场！”


    “之前你对高阳下手，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在他没真出什么事才不追究。怎么，你还来劲了？”


    灭魂枪上膛，李知恩的手指扣在扳机上，语气彻底沉下去。


    “想要她死，人之常情。但要用自己灰飞烟灭来换，你好好考虑值不值！”


    冰碴子垂着头没有立刻回话，身体又开始发抖，那种激动的、无法控制的颤动让他看上去越发癫狂。


    “值不值……呃啊！！”


    在他快要发疯时，李知恩看准时机收枪飞身上前，一个侧踢踹在冰碴子的下巴上，直把他掀翻。


    后者嘶吼一声，不甘心地扑向李知恩，宁死也要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


    死斗一触即发。


    高阳被他们迸射出的煞气殃及，浑身都疼得难受。偏偏整个屋子就这么大，他躲都没地方躲，只能缩着身体往旁边靠。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飒飒的风声里隐约有人声飘出来。


    高阳愣了几秒，被那道声音指引着，拖着重伤的身躯一瘸一拐走向浴室，掀开架在浴室门口的大盆。


    圆盆下面是婴儿洗澡用的小浴盆，满盆脏兮兮的凉水里，泡着个已经发白肿胀的婴儿尸体。


    白色的、小小的一团，娇嫩的婴儿皮肤已经几近透明，被水充盈而不自然地涨大，坏死的皮肉下红白交错，像个一捏就会碎的婴儿玩具。


    偏偏是个被亲妈亲手淹死的可怜小孩。


    高阳一口气哽在喉头，被刺激得差点吐出来。


    这种时候，他唯一庆幸的是浴室温度相对低些，这孩子又是一直泡在凉水里，尸体没有太大程度的损坏。


    这能晒死人的六月份，要是往外搁几天，尸体会腐烂成什么样都不好说了。


    “呼……没事了，没事了。”


    高阳觉得自己也有点神经质，他弯下腰，双手发抖地往盆里捞了一下。


    浴盆里的尸体还在，他怀里却多了个模样憨厚可爱的小女孩。


    脸颊圆嘟嘟的，红润饱满，看得出生前被养得很好。


    “女孩”迷蒙地揉揉眼睛，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挥了挥，没找到熟悉的人，终于两脚一蹬，嗷地哭了出来。


    “安安？安安！！”


    孩子的哭声出现的同时，客厅里也爆发出一声嘶吼。


    冰碴子终于回过神，步履踉跄地奔向浴室，一把从高阳手里抢过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他身上的寒气不可控地向女儿靠拢，安安却依赖地抱住他贴过来的脑袋，咯咯地笑起来。


    那股无论如何都压不下的煞气，在这一刻居然渐渐褪去了。


    “行啊，终于机灵点了。”


    李知恩把灭魂枪收起来，不走心地夸高阳一句，反手摸出一本册子，补充新的资料。


    “容德，容念安，死于被产后抑郁引发认知障碍的刘华玲之手，一个下药捂死分尸，一个溺亡，没错了吧？”


    容德，也就是先前一直找不到记忆的冰碴子，忌惮地看了李知恩一眼，眼神里蕴含着无尽的不甘。


    但安安伸手抓住他头发，依赖地往他身上靠一靠、把玩两下，他又把那股怨气压下去，忍气吞声地问：“我还没杀人，到了下面，投胎之前，能不能让我继续照顾她？”


    李知恩嗤笑一声，招招手往外走：“跟阴司动手也够我治你一罪了，下去再判吧。”


    她手指一勾，掌心出现一条半透明的锁链，锁链另一头扣在容德和容念安脖子上，将这两个模糊的身影拖着往外走。


    场景十分奇怪，却又诡异地和谐。


    “等等……等等！你们去哪！”


    好不容易缓过神的刘华玲大喘着粗气，尖叫一声往前扑，“老公！容德！”


    “老实点吧，都这样了还追呢。”


    高阳趁机抓住刘华玲，随便拿个绳子把她两手捆在一起，免得她再发狂。


    与此同时，他报警并处理现场，尽量让整件事看上去合理一点。


    一听说有重大的杀人藏尸案件，附近的派出所迅速来人，只用几分钟就赶到湖天公寓，迅速封锁现场进行调查。


    “都在这儿。”


    高阳疲惫地靠在墙边，指指敞开的冰箱，又指指浴室，“她刚刚出现幻觉，把我认成她老公，什么都交代了。”


    几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给刘华玲戴上手铐的同时，把高阳也送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