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晴夏心中不妙的预感到底还是应验了，我妻家的惨烈程度甚至比她预想的更加糟糕，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好友的孩子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嗯，至少表面上没什么影响。


    就算是疑似大名鼎鼎的赤血操术，放在一个幼儿身上也强不到哪去，能够压制地上那只无头咒灵都很让人意外了。那孩子的情绪同样稳定得令人诧异，丝毫没有受到惊吓的表现，甚至有些自来熟，因而五条晴夏把他带走的过程也很顺利。


    现场的处理就不是晴夏管的了，对于这种“意外身亡”案件，咒术界自有一套处理方式，唯一有些棘手的就是这个同时牵扯到加茂和五条两家的孩子。


    重点是五条这边的态度——五条晴夏当然想要自己来养这个好友留下的血脉，为此她刻意掩盖了现场属于彻的咒力痕迹，保证其他来检查现场的咒术界人士不会发现这个年仅一岁多的幼童已经觉醒了术式。


    但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养一个孩子当然也需要经过家人的同意。


    “你确定要养他？”晴夏的丈夫，五条佑树认真向她确认，“你也知道，只要把他的术式公布出去，他在加茂家会过得更好。”


    这是御三家的共识：继承家传术式的族人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会获得整个家族的倾力培养，他的孩子悟就是如此。


    五条晴夏撇撇嘴：“那可不见得。”


    看看加茂家的态度吧，得知加茂清志身为嫡系居然死于一个没有术式的“外室”之手，他们都巴不得和这个丢脸的族人撇清关系，对族人留下的孩子更是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如果真把彻交给他们，看在赤血操术的份上资源肯定不会差，但“情感”上就不好说了。


    她可不希望玲奈的孩子被养成加茂清志那种人。


    “前期的资源和教导我们都可以提供，等他到了可以深入钻研术式的年纪，要是想回归家族，我也不会干涉他的选择。”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些规划，“当然，也得问问悟的意见。”


    毕竟再怎么重视闺蜜的孩子，在她心中自己的孩子肯定是第一位的，再加上悟在家族的特殊地位，要是悟不想要这个“二胎”，她也只能去考虑别的选择。


    五条佑树：……所以我的意见不重要对吗？


    晴夏睨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五条佑树看出妻子眼中的警告，默了默：他……他还真没意见。


    然而，被夫妻俩重视的，真正拥有决定权的“悟”——目前还只是个两岁宝宝。


    当然，他并不是一般的宝宝，在五条家，就算是亲生父母想要见他也得先走流程通传。


    这倒不全是因为“神子”身份的特殊待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保护。


    婴幼儿时期的人类非常脆弱，“六眼”所有者尤甚。这种独属于五条家血脉的特殊性状本就会给拥有者的大脑带来极大的负荷，婴幼儿时期更是大脑黄金发育期，不能有任何闪失。


    因而五条悟一出生就被送入布置了隔绝结界的房屋，往来接触照顾他的都是刻意筛选过的咒力微弱者，极力减少他视线范围内出现的咒力，避免给他的大脑造成太大负担，直到他的身体强度能完全承受六眼带来的副作用，他才能彻底离开结界范围。


    晴夏两人作为亲生父母，比寻常族人的权限要高不少，起码每月都能有探望孩子的机会。


    即便如此，被迫骨肉分离对晴夏来说还是有不小的影响，她会如此怜爱友人的孩子，其中有多少移情作用，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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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五条家老宅的中心圈有一座特殊的小院。


    整座院落的装修风格与其他建筑并无太大区别，都是古朴的和式风格，但周围层层叠叠的结界，还有门外悬挂的注连绳，无一不彰显着这座院落的特殊。


    此时正值下午，明媚的阳光洒入院中，却被阻挡在紧闭的纸门之外。


    室内较为空旷，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并没有其他东西，靠着院子那侧不怎么遮光的日式纸门被漆黑厚重的门帘遮挡，一丝光线都无法进入，全靠各种仿古灯饰照明。


    而靠着内部走廊一侧的纸门上，映照着一个人影，轻柔的女声正以一种闲聊般的语气正和门内的人说着自己这两天的经历。


    屋内，白发白睫白肤，恍若冰雪雕刻的幼童盘腿坐在榻榻米上，闭着眼，呼吸轻缓，好似已经陷入沉睡，可他时不时冒出的几声回应又证明了他确实在认真倾听。


    直到门外的声音停下，五条悟才缓缓睁开眼。惊心动魄的蓝倾泻而出，他转动眼珠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细碎的微光在其中流淌，仿若星河。


    双方都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回道：“如果，你喜欢，就养吧。”


    他的发音有些滞涩，像是机器人一般一顿一顿的。就算有这么多道封锁，六眼给他带来的信息量依然不在少数，脑力主要都用来供给信息处理了，分给语言功能的自然就少了许多。


    门外的晴夏也知道这一点，并不在意儿子慢半拍的回复，语气依然温柔：“那你呢？如果不考虑我们，你会想要一个弟弟吗？”


    五条悟眨了眨眼，母亲过来不就是问他能不能允许他们养个孩子吗？又不是他养，他能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他试图分析母亲这句话的意思，可惜六眼不听他的，让他有点苦恼，“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悟，你是我们的家人，如果弟弟也加入我们家，他也会是我们的家人。”


    五条悟陷入沉思。他和自己的亲生父母接触次数有限，依赖肯定是没有的，不过相比其他见过的族人，父母在他心中到底也有几分特殊。


    他隐约能理解父母想要“照顾他心情”的意思，但他对“弟弟”这种生物属实没什么概念。


    “可以。”良久，他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没意见。”


    话音落下，他隐约听到了母亲的轻叹。


    或许是她也终于意识到，以他们现在这种特殊的家庭关系，讨论这种事情有些为难。


    所以她道：“再等等吧，悟，再过几年，等你见到他，就明白了。”


    可惜她不能现在就把彻带过来，赤血操术的咒力流动比普通术式复杂得多，现阶段肯定不能出现在六眼的视野里。


    这个话题暂时结束，趁着儿子今天状态不错，晴夏又抓紧时间和悟闲聊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告退。


    等到纸门上的人影消失，五条悟又重新闭上眼，控制咒力，梳理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唤道：“雪织。”


    一侧的纸门拉开，跪坐在帘后的侍女低垂着头：“悟大人。”


    雪织是轮班负责照顾“神子”的侍女之一，某种程度上比见面频率低的亲生父母还了解他，所以五条悟准备再问问她的看法。


    “弟弟，成为家人……有什么区别吗？”


    “其实您不需要考虑这些，”侍女毫不犹豫，“家人会永远支持和爱着悟大人，晴夏大人收养的孩子自然也会如此。”


    晴夏大人毕竟是外面嫁进来的，还是不懂五条家的生态，把自己的小家看得太重，才会担心那种“家里有两个孩子容易不平衡”的问题。


    只要那个孩子留在五条家，就不可能不爱悟大人。


    ——整个五条家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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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子身边的侍女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最为忠心且盲从的，她的话当然有很大的主观成分，但也不算错。


    起码五条家这个“万事以五条悟为先”的宗旨确实贯彻得非常到位，彻一个幼年就生长在这种环境中的孩子，不可能不受影响。


    可以说，我妻彻在五条家的这些年来接收到的信息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人非五条悟莫属。


    是的，【我妻】彻——虽然名义上被收养，但五条晴夏并未让他改姓五条，也不打算让他跟渣男姓，而是将他的户籍落在我妻家。


    毕竟是好友唯一的血脉，当然要继承好友的姓氏。


    除此之外，她和丈夫待我妻彻如己出，五条家正常的咒术启蒙课程照样参与，就这样一直顺利把孩子养到四岁。


    其实一开始在向家族长老报备我妻彻的术式时，还经历了一番不大不小的波折。若不是提前在五条悟那边过了明路，或许家族会直接要求他们把孩子送走。


    毕竟收养一个有加茂血脉的普通孩子和收养一个赤血操术继承者是两个概念，一个大家族总会有点漏风，彻的术式暴露出去早晚会被加茂家知道，到时候加茂家肯定会想办法来抢人。


    五条家虽然不至于护不住，但显然不值得——六眼的诞生已经让他们处在风口浪尖了，在五条悟完全成长起来之前去得罪加茂家，对他们又没什么好处。


    不过后来夫妻俩还是成功说服了长老们，理由也很简单，虽然前期有一点风险，但只要孩子养好了，未来就是一个板上钉钉的强大咒术师，可以成为六眼的助力。


    他们也算是拿捏住了长老们的逻辑，讲感情是完全行不通的，但只要说这对六眼有利，他们自然会去权衡。


    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顺利留下了彻，虽然需要暂时对外隐瞒彻的术式，但家族也保证不会轻易让加茂家抢人。


    由此带来的连锁效应则是长老那边派人给我妻彻制定了一系列的特别课程——培养“家臣”的课程。


    晴夏对此有些不满，家人之间还要分“君”和“臣”，多影响未来的兄弟感情？


    然而这点不满也无济于事，好歹作为“家臣”预备役，家族会给额外的资源倾斜，拿到手的才是真的，至于思想观念的问题，只能他们做父母的努努力了。


    ***


    晴夏夫妻俩的“努力”有多少成效，在年仅四岁的我妻彻小朋友身上暂时还看不出来，五条家的潜移默化效果倒是很明显——“忠诚”尚不明了，“兴趣”绝对足够。


    “哥哥是重要的家人，哥哥是需要效忠的主君，哥哥是‘神子’……哥哥是……什么呢？”


    粉发的男孩呢喃着，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家族中乱转。


    在五条家，他这个年纪的咒术师孩子理应有侍女随身照看，可现在的他显然独身一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一路行来，人来人往的老宅硬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貌似“迷路”的小不点，他的行动路线“恰好”卡在巡逻队的视线死角，甚至都没有刻意躲藏，就这样从容地“迷路”进了本该戒备森严的中心范围。


    “哥哥是什么呢……”


    脑海中有些记忆的碎片一闪而过：和爸爸一样的“皮球”，红色的……红色的妈妈……


    现在的他已经能够理解当初的他无法理解的画面——


    啊，“爸爸”和“妈妈”是很容易死掉的。


    那“哥哥”呢？


    老师说，哥哥未来会变成最厉害的咒术师，哥哥一定不会轻易死掉吧？


    哥哥能永远陪着彻吗？


    我妻彻不知道。


    他想知道，但很可惜，那些爷爷们不让。


    晴夏妈妈说，得再过一段时间才能见到哥哥。


    那真是太难过了，身边的大家都那么那么喜欢哥哥，他也想喜欢哥哥呀！


    只有见到哥哥，他才能喜欢哥哥呀！


    男孩在某座院落外停下了脚步，口中低喃的内容随之改变：“第一层【帐】，限制进入；第二层【帐】，限制咒力……”


    无生命的血液如活物般蠕动、扩展，化为一层薄薄的血膜将男孩包裹。


    心跳声渐弱，体温趋近于无——判定为“非生命体”。


    血娃娃顺利踏过了第一层【帐】。


    后面的结界并不难通过，毕竟六眼的安危并不单靠结界守护，这些【帐】大多只是为了减少六眼摄取的信息，随着五条悟年龄增长，对咒力的掌控力增加，这些限制也逐步减少，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了两层，第二层更是完全不限制出入。


    端坐在和室中闭目冥想的五条悟好似感知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院子。


    随着主人的成长，这间和室的摆设风格也和几年前大不相同，四周摆放了一些杂书，甚至还有电视和光碟。漆黑的帘子早已撤去，纸门大开，任由阳光照进室内，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外界的【帐】，以及无数咒力的痕迹。


    这种程度的信息量已经不会对他造成困扰。


    “咚！”


    院中池塘边的惊鹿砸下，他和闯入者对上了视线。


    六眼的威慑力就连成年人都难以招架，更遑论来者只是一个看起来比五条悟自己还小的男孩，五条悟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然而那孩子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惧，只是略微愣了愣神，随即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哥哥！”


    五条悟：……？


    我妻彻很高兴——他终于见到哥哥了！


    在和屋中人对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一定是哥哥！


    那样漂亮的眼睛，只是看着他，就让他感到安心，就像……就像当年看到站在爸爸身后的妈妈一样！


    他喜欢哥哥！


    “哥哥哥哥，我可以进来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伸出试探的小脚。


    然而还没等他踏出那一步，身后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今天当值的侍女冲了过来，眼疾手快按住了我妻彻：“非常抱歉，悟大人！！”


    她低垂着头，说着就要把人往外拉：“我马上把他带走！”


    “诶？可是我还想和哥哥说说话……”手下的男孩语气依依不舍，似乎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侍女可不敢再把他留在这里，正准备动用一些强制手段，一直用余光关注着的室内人却有了动作。


    ——他伸出了手。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在对上那双淡漠的蓝眸时猛然一抖，飞速低下头，并且没有再继续拉人的动作。


    这里的主人已经表态，余下便不是她该插手的范畴，无论这个孩子的出现有多么可疑。


    ——一切以悟大人的意愿为先。


    然后他们的神子发话了：


    “可以。”


    “过来。”


    现在の长老：把赤血操术所有者培养成我们未来家主最忠心的家臣，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彻：嘻嘻嘻嘻嘻～


    未来の长老：等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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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