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一切都献给了你，剩下的只有空洞的胸腔，断裂再缝合的破烂身体，遍体鳞伤却为只为你而跳动的心脏。遇见你之前的记忆薄如纸片，像信一般折叠，永远不会有被重新阅读的一天。


    因为生者是深渊，死者是太阳。


    男孩衣着破烂，在大街上痴痴呆呆地走着。


    此时，一位妇人恐惧地瞟了一眼他。他恶狠狠地回望，眼里倒映着她的惊慌。他又直勾勾的盯着行走的路人，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年纪不大的男孩却像个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恶鬼，有着最恶毒的梦想。他要将这些踢打过他的人全部杀了。


    “你想吃这个肉包子吗？”


    女孩穿着最昂贵的锦衣华服，袖摆栩栩如生的鲤鱼戏水是用最贵的金线绣的。男孩身上的粗布衣服上全是补丁，关节处被磨得发白。


    只不过是一件蔽体的衣物就足以说明了两人的身份是云泥之别，见状她的嘴角甚至心情极好地上扬，露出脸颊边的梨涡。


    单论容貌，当真是杏眼初开春水漾，桃腮未染晓霞轻。


    “他们从不让我吃肉包子，说是味道大，不是富家千金该吃的，只有劳苦的穷人才喜欢吃。”她大口大口地吃着包子，仿佛在发泄什么一般，牙齿狠狠咬上肉馅，溅出的油脂糊了她一嘴。


    男孩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可看着看着，他却声音极大的吞了一口唾液。


    “你想吃对不对？”女孩天真一笑，毫不掩饰她的恶毒，眼神睥睨，“你跪下来求我啊？这里的人们都喜欢跪着说话。”


    原来是来羞辱他的，富人家的小孩总是喜欢这样，把人当狗看。总有一天，他要杀光那些令人作呕的富人。


    男孩虽然三天未进食只喝了井水，可还是冷漠地转身就走。忽然背上一记闷痛，他回头望见女孩气鼓鼓的小脸。


    “肉包子打狗。”


    他捡起被她丢在地上的肉包子，想将上面的灰土摘干净，可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怎么都擦不干净，只好递给了她。


    结果她却像是见了鬼一般，瞳孔张大，嘴巴里一阵惊呼。


    “呀，原来回来了。”


    他只用指尖夹着包子，似乎并不想与她过多接触。“别浪费粮食。”


    女孩用手帕包着滚满泥巴的肉包子，满脸嫌弃地丢在桌子上。


    “掉在地上都脏了，谁还会吃？”


    她腕间玲珑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又捏了捏鼻子，闻到了他身上的臭味。


    “你身上好大的味道哦，原来是死人堆里的小脏狗。”


    她认识他？


    “你是棺材铺那对夫妇在墓地里捡的孩子，对不对？”


    “我还知道你叫狗蛋，你养父很不喜欢你，而且你的养母得了重病却请不起大夫。”


    他眉头紧拧，脏污的小脸上有恶毒的怨恨，但更多的是茫然。


    像她这样的富家千金为何要打听他家的情况？是特地来羞辱他的吗？


    只有七岁的女孩长着张欺骗性极强的脸，谁看了都无法将她与恶童联系起来。可她戏谑地挑眉笑得很坏，漂亮的脸上闪烁着捉弄得逞的喜悦。


    她又将怀里油纸包着的肉包子掏出，打向他还愣着不动的身子。


    “我家里人说等我成为京城贵女就可以养一只小狗，但是他们肯定是骗我的。因为大人在面对身为弱者的小孩时只会说谎。所以小孩子也不必信守承诺，我现在就要养一只属于自己的狗。”


    “哪怕我无缘无故地出气打它，也不会离开我的小狗。”


    浑身肮脏的像从泥地里爬出来的男孩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他压下心中的烦闷，这个女孩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是个笨蛋啊。”她掀开他过长的、已经遮挡住眉眼的脏发，下面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温良而无害。


    “原来是杜宾吗？”


    男孩还是摇摇头，仍旧是一脸茫然。他只是觉得面前女孩看向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太奇怪。像是打量一件任人挑选的物品，可她并无贪婪之色，反而像是挖到宝般的惊喜。


    “我最喜欢杜宾犬了，它们可是一种嗅到主人味道就会疯狂摇尾巴的忠犬啊。”


    男孩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削瘦的只剩下骨头，却仍然能看出他的绝佳骨相。身形瘦小干瘪，腿脚却很长，只要营养跟上了，绝对能长成很高大的男子。


    可女孩并不知晓，单纯的嘴套和锁链是拴不住这种大型犬的。它们从未被真正驯化，只是在主人面前收起了獠牙。


    “我会给你食物和水，还有安全的住所。你娘亲的病肯定需要昂贵药材，所以你需要一个主人给你钱财作奖励。”


    怎么办，要忍气吞声成为富人的玩物吗？可娘亲的病……


    他一言不发，半晌才说出口，“你要我做些什么？”


    女孩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绕着他打转。


    “陪我玩，让我出气，逗我开心，无论去哪里都跟着我。”


    她像是怕他多疑反悔，将头上戴的珠钗宝石全摘下来，一口气塞进他的怀里。


    “只要你答应，这些都是你的。”


    男孩无意之间将自己的命运与她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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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会做你的小狗。你说的那些可要说到做到，你会找人给我娘亲看病。”


    等她玩腻了自然会弃了他，或者不用等她玩腻……微长的黑发很好地掩饰了他眼里的疯狂。


    “当然，给小狗一个幸福的家，是主人该做的事情。”


    宿命如同她打在他身上的肉包子，一旦掉落，那白净的皮面和肮脏的灰尘就再也分不开。


    要想将那上面沾染的泥土去掉，只能剜去那洁白面皮，徒留下坑坑洼洼的月牙般的丑陋印记。


    “我要给小狗起个名字。”


    女孩牵起他的手，冲他明媚一笑，“取了名字也就有了意义。”


    男孩虚虚握着她柔软的小手，厌恶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


    自从记事起他几乎就是一个人，跟那些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一样。那个时候他还小，很希望有人可以牵着他的手走一会儿，只是这样走一会儿就好。他对自己说，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一切。


    现在那个人出现了，宛如神明听见了他的苦苦哀求。


    男孩只能跟在她身后踉踉跄跄地走着，没走多久就腿脚发软跌坐在地。


    她恍然大悟道：“你肯定是饿了，我们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了，所以我会将肉包子分给你吃。所以你不用因为自尊而不接受。”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满嘴留香。


    “好吃吧？”


    氤氲的热气熏得他直掉眼泪，他只顾着点头将整个包子塞进嘴里，不顾及自己的嘴巴吃不吃得下。


    女孩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捧着自己的肚子也跌坐在一旁，眼里笑出泪花。


    “你真的好可爱啊，林听骨。”


    男孩终于停下饿鬼般的吞咽，呆呆地望着她，将手里还剩下最一块沾着肉汁的面皮塞进嘴里，是那个掉在地上她不会再吃的脏包子。


    “这是你的名字。”


    他也有名字了吗？


    女孩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耳后，这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了他的神明，他的信仰。


    可男孩忘了，是他需要神，并不是神需要他。


    “你知道听骨在哪里吗？”


    女孩眼里的笑意未达眼底，露出不属于年纪的厌世情绪。“我总要点什么来转移情绪，不然我会一直想自戕啊。”


    “听骨是人体里很重要的一块骨头，但是因为体积太小总是被人忽视，可人一旦失去听骨就再也听不见声音。”


    “听骨对人就是这般重要，小狗对我亦然。”


    他被唤作林听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