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荆棘鸟》 白雾未散的阔叶林深处,苏桐踩着腐烂的松针,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谷里荡出回音。
卡其色护林员制服裹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形,袖口与裤脚沾着斑驳的泥土痕迹。还未适应被山风吹拂的白皙脸庞泛着微微的红,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碎发从扎紧的马尾中散落,倔强地贴在棱角分明的下颌。深褐色的眼睛像林间的溪水般清亮,总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对讲机偶尔传来沙沙电流声,更衬得这片林海寂静得近乎肃穆。摩挲着制服口袋里的工作日志,执着手电筒穿行于林间,并不觉孤单,旁人都说她一个坐拥数亿财产的千金大小姐,没事跑来这荒郊野岭当什么护林员,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与林间乡野为伴远离人群纷争的生活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就在苏桐觉得畅然时,红外线护目镜忽然瞥见一抹突兀的异光——冷白的光束穿透枝叶,既像迷途者慌乱地探寻,又似偷猎者阴鸷的窥视。
呼吸加重,指间按灭手电开关,头灯的红光也随之隐没。
她还是第一次在林中的夜看到除自己以外的人造光。深山中人类远比野兽可怕。
放缓脚步慢慢向光源处靠近,未靠近就听到野兽的哀号。红外线护目镜中隐约可见有几个人在围绕着一头大型动物忙碌。
苏桐短路一瞬,立马明白这是偷猎者。
不再靠近放缓呼吸,任脊背贴着树干滑下。按住对讲机小声报告情况。 “队长三号育苗圃有偷猎者。”
对讲机很快传来声音:“情况如何。”
通过红外线护目镜苏桐迅速将几个偷猎者的大致身形报告出来。
“三男一女,其中一男疑似带有猎枪,女性腿脚有问题。”
听到偷猎者是多人并且疑似有枪王队长声音中透露出凝重:“保护好自己,等待支援。”
“是。”
苏桐指尖发颤,肾上腺素却在血管里突突地跳——入行来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偷猎者。培训时反复背诵的「隐蔽观察、静默取证」守则撞进脑海,她攥紧口袋里的微型摄像机,侧身躲在三棵并排的水杉后。
透过取景框,长焦镜头咬住百米外的几道灰影。她屏住呼吸按下录像键,镜头扫过散落的动物毛发、折叠起来的捕兽网,最终定格在那几人的脸上。 她数着自己的呼吸调整角度,尽力多拍些证据。
"咔嗒"——弹匣上膛声惊得她浑身绷紧。苏桐猛地缩回设备,后背冷汗浸透衬衫,却在这时想起教官说过的话:“活着的证据,比什么都重要。”
拼了,起码不能让他们把鹿带走。
林山归还未有动作,就感到一道目光注视。
被发现了!
喉间一紧,指尖飞速按灭摄像机电源。夜视红光消失的刹那,跛腿女人已拖着带猎枪的男人转身,金属枪管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那女人竟在二十米外精准捕捉到微光,难怪能在丛林里混得如鱼得水。
腐叶在靴底碎裂的脆响突然逼近,她反手抠住身后树干的凸起,慢慢站起。摸到腰间的硬物,却想起培训时"优先自保"的警告。
或许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让紧绷的神经反而生出奇异的战栗。她瞬间做好准备。
你们自己撞上来的!
苏桐指尖抚过腰间的硬物,嘴角微扬。前方三棵歪脖子树形成的天然屏障,林间地形她比偷猎者更熟悉。
随手捡起一块石子一丢,故意让脆响传向东侧的荆棘丛。那里有其他别有用心的人设下的捕兽夹,她这次来巡山本来应该把这些东西处理掉的,却没想到现在刚好能派上用场。
运气好,他们应该能中奖。
她听见偷猎者差点踩中陷阱时的咒骂,觉得他们的运气好得有些过分。不过这片森林的每一寸肌理都在帮她拖延时间,而她,终于要让这些践踏自然的人,尝尝被猎捕的滋味了。
对讲机里传来电流声:“我们已经到山下了,保护好自己”
王队的声音给了苏桐一份保障,同时也使她被发现。
枪声突然炸响,子弹擦着树冠掠过。苏桐猛地扑进齐腰深的草丛,掌心触到潮湿的泥土时忽然笑了。
不是只有你们有枪。
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她抽出腰间的配枪,拇指顺势拨开保险,顺着偷猎者的位置开枪。虽然只是队里配的麻醉枪,但只要射中也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
偷猎者们正弓着身子循声逼近,她扣动扳机的脆响如惊雷炸响。麻醉针擦着领头男人的耳际飞过,可惜没打中,不然这个领头的一定跑不了了。
领头脸上横肉猛地抽搐,瞪圆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这深山林子里,本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竟藏着硬家伙!四人如惊弓之鸟瞬间四散,跛腿女人踉跄着扑倒在地,猎枪磕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当啷声。
“都别动!”林山归大吼出声气势十足,但身形依旧藏在灌木中。
她才不会将自己暴露在这群亡命之徒眼前。虽然情绪上头但她还没忘记自保原则,任何情况都应以自保为先。
只要留住一个人对这个团伙都是致命打击。只要抓住他们其中一个都是对森林资源的巨大保护。
在双方都有枪的情况下苏桐不信自己留不下一个人。
双方僵持不下,远处传来星星点点的冷白灯光,王队带着支援来了。
“跑!”领头男人大喊一声其他人四散奔逃。他明白如果等支援到了他们真就插翅难飞了。
苏桐咬牙站起,看着偷猎者逃跑的背影抬起举枪的手。
一个,一个人,只要留一个人!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跑了!
她眯起眼睛锁定那个跛腿女人——对方行动迟缓,是最好的突破口。 扳机扣动的瞬间,山林炸开第三声枪响。麻醉针擦着女人扬起的马尾掠过,削断几缕黑发在空中打旋。
女人咒骂着滚进灌木丛,消失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打不中她!真是没用!
她是护林员,没保护好自己的林子就是她的失职。明明一直在努力但关键时刻掉链子,苏桐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
她不甘心地向前追了几步,却因一时松懈腿一软跪在地上。精神的高度集中耗费了她全部的体力,现在她再走一步都难更别说追击了。
在昏过去的前一刻,她依旧在怨恨自己的无能。
她深知偷猎者会对野生资源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她痛恨自己明明有能力留下一人却因身体原因放走触手可得的线索。
最后是王队将她带回,队员们在山间搜索。可山林崎岖偷猎者们消失不见再难见其踪影。
医院里苏桐靠坐于病床上,王队与其他队员正坐在床边关切着她。
众人关心的目光更使她无地自容,沉默良久,哑着嗓子开口:“对不起,王队是我没用。我接受检讨。”
越想她越觉得是自己放走了对付偷猎者的关键线索。她对不起在每一位因偷猎者忙碌奔波的队友。
“哎,小苏啊,不要把责任都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啊!你也是第一次遇到偷猎者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就是不要太冒险了,自己的生命才是第一位,知道了吗?”
“是。”苏桐一板一眼地回答。
王队的劝导耳边回荡,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只在心中暗暗发誓。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将那群不法之徒绳之以法。
王队看着出神的苏桐叹了口气。这孩子那里都好,就是太轴了。对她以后发展不好。
众人安慰一阵,就留她一个人在病房里休息。
她在县里医院待了几天,放心不下山中的情况,申请回山了。
回山前苏桐将拍摄的视频交给王队希望他能尽快抓到偷猎者。
几天不回,铁锁好像又锈了一点。 林山归拉开抽屉,将磨得变形的护膝丢进去。王队"下次不许冒险"的训斥犹在耳边,可指尖抚过磨损的布料时,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快。
或许旁人眼中的生死时速,对她而言就是最酣畅的共鸣——在危险与使命交织的钢丝上起舞,这种将命运攥在掌心的滚烫,远比朝九晚五的安稳更接近生命的本质。
她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作为护林员最忌讳冲动,她要学得还很多。
苏桐又过上每天巡巡山,种种树的日子。她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能被遗忘的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如实想着。
偷猎者在她这座山里吃了亏,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来。
扛起铁铲又往三号育苗圃去,今天天气好,可以去除除草。
三棵歪脖子树出现在眼前,她贴着树皮刚要绕过去,余光突然捕捉到一抹晃动的灰影——那是个人,正以怪异的姿势在灌木间挪动,右腿每落地一次都要微微卡顿,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咬合。
她正蹲下在地上比比划划些什么。
苏桐摸向腰间麻醉针,目光死死钉住那人跛行时划出的不规则弧线——这个步伐,竟与三天前那个跛腿女偷猎者如出一辙。
太好了!可以弥补错误了!
嘴角不自觉挂上笑容,刚好她还在为当时没能留下一人而懊恼。
她记得那个女人好像没有枪,看这样子应该是跟其他人走散了。
出于谨慎她跟在女人身后观察了一阵。
确定女人确实没枪,周围没有同伙。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制服女人,就隔着一段距离喊女人一声,做最后的试探。女人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麻醉针。只要沾上一点,她保证女人能睡到天明。
这次不能再失误了。
苏桐其实想直接给那个女人一枪,但她怕自己认错人,给普通人来了一枪。
真是迷路的旅人她罪过就大了。
跟队友走散,倒霉被捕兽夹夹了腿正准备通过地面苔藓分辨方向自救的白桑听到有人喊自己。
在这鸟不拉屎的林子里突然有个陌生人叫自己,哪怕那人是个女性也不足以让她放松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