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妈正在外头晾被套，迎面就见一个身形细长、脸蛋漂亮的女孩子走过来。


    “这是小叶吧？长得真漂亮。我是院儿里的一大妈，以后在院子里遇着什么事儿就来找我。”


    她嗓门大，眼神也和善，叶静程打了个照面，便知道一大妈是个热心肠。


    从昨晚丁大妈到今早院子里的小媳妇，叶静程刚来不到一天，便已然见到两场机锋。


    知道院子里恐怕不是和和气气又太平那种。


    她听出来一大妈的意思，这是说以后自己要是受了委屈，一大妈这边或许能帮着想想法子。


    “那就先谢谢一大妈了！”


    叶静程余光看见晾衣绳上这么多被套单子，比了个大拇指。


    “这都是您一上午洗出来的？这可不容易。”


    一大妈脸上笑的八字纹都出来了，嘴上却谦虚道：


    “年纪上来了，就是闲不住。”


    她看了眼叶静程手里提的东西，笑着说：


    “出去一趟累了吧，快回家去歇着吧，过几天咱们再抽空唠嗑。”


    东厢房里，丁大妈正在炉子前头做晌午饭。


    听见院子里头闵秀琴的笑声，她嘴角便是向下一撇。


    论资历，她家老梁和老余是同年前后脚进的机械厂。


    论职称，他们也都是七级钳工，底下带着三四个徒弟。


    偏偏是分房子头一年，她婆婆走了。


    他俩带着孩子回老家奔丧，就这么错过考试，只能分东厢房。


    虽说之后老梁也赶上了，但最要紧的那一年错过了，又有啥法子？


    东厢房虽说有四间房，但不大，南边的小耳房也极小。


    正房虽说只有三间，但每间都很宽敞，位置也是最好。


    算下来比他们舒服多了！


    丁大妈念着这事儿，一向不咋待见一大爷家的人。


    叶静程和一大妈打完招呼，刚走到后院，便撞见有两个人在一起说话。


    有几丝白发的女人正往对面的人兜里塞东西。


    听见脚步声，对面那人也转头来看，赫然是今早和婆婆吵架的小媳妇吴丽丽。


    吴丽丽上下打量叶静程一眼，“买东西去了？”


    叶静程还没来得及反应，年长女人便瞪了吴丽丽一眼。


    她对叶静程笑了笑，说话很是和气，“你是余珍姐家的侄女吧？我是吴丽丽的妈，你俩年纪差不多，有空来家里玩。”


    她穿着比钱大妈要讲究，一身的确良，只打了两三个补丁，精气神也足，一看就是有份工作的。


    “好嘞婶子，改天一定去。”叶静程态度十分友好。


    她走过两人回到屋里，还能听见吴丽丽的嘀咕声，“妈，你干啥对她这么客气？乡下来的，也没工作，我们哪能玩到一块儿去。”


    岳桂将钱叠好，仔细放到吴丽丽兜里，“你这性子，都当妈了还是改不了。”


    “人家乡下户口怎么了，我们单位有个新来的嫂子从前也是乡下户口，活干得比我们这些老人还漂亮。你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听见没有？”


    吴丽丽揪着放了钱的衣角，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岳桂摸摸自家闺女的胳膊，叮嘱道：


    “给你买的鸡和鸡蛋够吃一个月的，吃完了就拿钱去买。肉给自己补身子，别又傻乎乎的，都给你那口子和婆婆吃了。”


    “妈我知道了。”吴丽丽点点头，又问：


    “我爸没来吗？他还没消气呢，这都一年了。”


    “他心里念着你，就是不好意思来，你也是。半个月才回家一趟，你爸不生气才怪呢。”


    岳桂看看叶静程进的后罩院，目光又落在吴丽丽的肚子上。


    “你看正房和后罩房这趟屋子多好，你住的那耳房恁小，以后有了孩子更挤。”


    “你说你，当时咋就想不开，非要嫁到这家来呢？”


    吴丽丽撇撇嘴，“那让我爸帮忙给我们找房子呗，我嫁都嫁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岳桂拿吴丽丽没办法，叹了口气说：


    “知道了，你爸正想法子呢。”


    下午，叶静程和贺凤珍两人刚做好包了包子，就听外头有嘈杂声，接着便是有人叫孟问民出去。


    家里几人连忙出去看，便见后院来了两个厂领导，把余珍簇拥在中间。


    后头还坠着十来个看热闹的人。


    余珍一见着婆婆和叶静程，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妈，静程。”


    副厂长裴子周：“这是余珍同志的家人吧？余珍同志今天给厂里立了大功！挽回了巨大的损失，是厂里的功臣。”


    贺凤珍听了这话一愣。


    这是咋回事，儿媳妇今天是干了啥大事？


    不等裴子周开口，旁边的厂长秘书便开口，将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余珍站在旁边，红光满面的。


    得亏是早上听了婆婆在静程面前夸她，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才去了趟厂里。


    哪想到就那么巧，正好碰见个面生的男人从她们财务科出来。


    “我叫欧阳高，是欧阳科长的外甥，我舅舅让我来拿份文件，说着急用。”


    欧阳高抖了抖手上的文件。


    余珍眉头一皱，觉得古怪。


    她们科长都快退休了，平时只顾着看孙子，没什么大事都很少来厂里，哪会突然叫个生面孔来科里？


    余珍没做声，只当自己信了，“那你快去吧，别让科长等急了。”


    等欧阳高一走，她立马去叫保卫科的人，把这人给抓起来。


    保卫科的人一开始没觉得是大事。


    但等人从欧阳高怀里翻出厚厚一沓的大团结，几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将欧阳高放进来的门卫也挨了顿训，要不是有人看见了，这钱就真让人给偷走了。


    那可是整整两万块钱！


    全厂人的工资！


    到时候财务科和保卫科上上下下都得吃挂落！


    等后头保卫科的人将这人审清楚，才知道这小伙子叫根本不叫欧阳高，而是叫朱义，是财务科科长欧阳成的邻居。


    以前常去欧阳成家里玩，知道他偶尔会把厂里的文件拿回家。


    去年他高中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也没找到合适的人结婚，只能下乡。


    他家孩子多，上头三个哥哥姐姐已经结婚，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上初中，家里没给他太多钱。


    朱义便想着找个机会偷一波，到时候即便有人发现，他早就拿着钱下乡潇洒了，也找不到他头上。


    没想到他还没出厂子呢，就被人给摁在地上了。


    裴子周拍拍孟问民的肩膀，“既然你也是咱们机械厂的同志，那就更知道余珍同志的所做所为是多么的光荣！”


    “你平时在家要多照顾余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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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让她在为机械厂无私奉献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孟问民被平时只能在大会上见到的领导这么悉心关怀，有些黑的脸上立马泛起了红晕。


    “是是，厂长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多注意，家里的活不用我爱人插手！”


    裴子周见孟问民是真心实意的说话，脸上的笑意更深。


    “好，这才是觉悟高的同志！厂里已经决定给余珍同志提出表彰了，你们安心等着，机械厂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厂里还在为这事开会，裴子周待了一会便走了。


    他一走，邻居们纷纷涌进孟家，七嘴八舌问起余珍今天的情况。


    虽说领导已经说了一遍，但这种事稀奇，几年碰不上一遭，就算再听上五六遍也不觉得腻。


    等将这些人打发走，饭早已凉了。


    贺凤珍拉着儿媳妇的手，叮嘱她，“珍珍可真聪明，往后遇着这样的事儿也多留个心眼！”


    余珍被婆婆夸了一顿，心里美得冒泡，不住点头道：


    “妈你放心，我机灵着呢。”


    叶静程将热了一遍的饭端上来，“余婶累了一天，快吃饭吧。”


    贺凤珍点头，“是是，咱赶紧吃饭，问民你快去国营饭店买份肉菜回来。”


    孟问民拿馒头的手又缩回来，起身要去柜子里找饭盒。


    余珍看看外边的天，连忙拉住他，“妈，不用了，这时候国营饭店都没饭了。咱今天先凑合吃一顿，明天再去买。”


    “也是，那咱下次一块儿出去吃一顿，庆祝庆祝。”贺凤珍说。


    余珍饿了一天，这时候饭味飘过来，她才感觉自己肚子饿，端起碗来便开始喝玉米粥。


    夜里，余珍想着今年的先进个人估计能到手，心里便不住地泛起高兴来。


    去年她们科是老周拿了，前年是老刘，今年怎么着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想想前几回他们得了奖那招人羡慕的模样，去食堂都有人打招呼。


    这种风光可算是轮到她来体会一把了。


    她到时候也要穿双带跟的小皮鞋去，胸前再绑上朵大红花，指定精神！


    她用手肘碰了碰睡在旁边的孟问民，想跟他聊两句，却没见反应。


    余珍撑着胳膊往身边一看，老孟早已睡沉了。


    “咋就这么困呢，这么大的喜事，你也睡得着！”


    余珍嘟囔了两句，才闭上眼睛睡了。


    可巧等到周末的时候，几人便一道去国营饭店吃了顿饭。


    余珍对孟问民念叨，“可惜男二不在，不然咱一家人一块吃顿饭多好。”


    孟问民算了算日子，疑惑道：


    “走的时候不是说在他姥姥家住五天就回？今儿都十五了，他前天该回来了，不会是被在那边玩野了吧。”


    余珍听见他说自己儿子，顿时不乐意了，“男二这么懂事，去我妈家里也是去陪老人的，哪有功夫出去玩？你当是南边胡同里的那几个小子呢。”


    孟问民：“好好，你儿子最听话，最懂事了，我这个当爸的说一句也不行，我就是猜不出来他为啥晚回来嘛。”


    余珍捏着小皮包的手紧了紧，若无其事道：


    “应该就是有事耽误了，你别管那么多，他都这么大人了，你问来问去的，谁听了都烦心。”


    余珍怕孟问民继续问，急忙推了他胳膊一下，“好了，赶紧点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