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给这次晚会安排了线上同步直播，几个摄影师在礼堂里不停调整拍摄角度，学生会的人忙着协调不同节目的表演者使用有限的后台化妆间，周明旸请来的音光人员也在做最后的调试，从中午开始，整个礼堂就忙得热火朝天。


    周明旸美其名曰要对自己找来的人员负责，在他的死缠烂打之下，许宁不得不给他弄了个工作人员的牌子，方便他提前进入礼堂来找自己。


    好在他也有分寸，乖乖在旁边等许宁忙完工作，才上前找她攀谈：“晚上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忙吗？”


    “应该不会，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在后台待命。”许宁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憋着坏道，“所以不能和你一起坐观众席。”


    周明旸果然露出了略显遗憾的表情，晃了晃工作牌：“那这个我还能留着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言下之意就是，晚会正式开始后，还能不能来后台找她。


    许宁故作思索地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对方的胃口，才道：“留着吧。”


    周明旸马上仔细地把工作牌收起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裴钟琪过来了。


    她先是聊了两句许宁这边的工作情况，随后像是不经意似的朝周明旸问了句：“晚上你也来？”


    “来啊，”周明旸炫耀地展示了一下工作牌，“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裴钟琪点点头：“行。”


    来就好，他可是今晚那场大戏的重要演员，绝对不能缺席这场表演。


    确认了周明旸会到场，目的达成，裴钟琪没有多留，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许宁注意到她身边跟着的梁佑臣，垂眸沉思片刻，喃喃道：“你觉得……”


    “嗯？什么？”周明旸没听清。


    许宁抬头看向远处的裴钟琪：“你觉得，医院有可能误诊脑部肿瘤吗？”


    “……你是说钟琪？”


    周明旸在墓园的时候知道了裴钟琪的“病”，后来她对许宁说自己是误诊，许宁也转告了他，让他安心，现在许宁这样问起来，他立刻就明白了她说的是谁。


    “我和她最近没怎么联系，很多事情也不好问，”只要不是许宁本人出事，周明旸的脑子还是非常在线的，“她有告诉过你具体的情况吗，比如脑部CT那些？”


    “……我不知道。”许宁轻声说，“她没有提过。”


    不管是裴钟琪还是梁佑臣，都没有给她看过相关的检查材料，所有的信息都只是两个人空口白牙告诉她的，没有任何作证。


    周明旸面露怀疑：“你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吗？这种程度的误诊可是很重大的医疗事故，除了拿错别人的检查报告，其它方式很难做到吧。”


    许宁勾了勾嘴角，自嘲般笑了下：“我想也是。”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谎言，裴钟琪和梁佑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已经完全糊涂了，看不明白他们的目的，近来发生的种种仿佛一场巨大的木偶戏，有人在背后书写好了剧情，而她不过是被操控的人偶之一。


    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


    晚上七点，校庆晚会准时开场。


    礼堂二楼，后台。


    裴钟琪穿着一身干练的长袖衬衫和长裤走在过道里，侧身避开托着层层叠叠的巨大裙摆匆匆走过的主持人，朝身后的梁佑臣道：“这里这么挤，你真的要跟着我？”


    “反正我也没事干啊，这些节目我都看过了。”梁佑臣伸手护了她一把，防止搬着道具走过的人碰到她，“干嘛，不欢迎我啊？”


    裴钟琪答非所问：“你别碍事就行。”


    梁佑臣还以为她指的是今晚的任务，说道：“需要强调这么多遍吗，对我也太没信任了吧……”


    话到一半，他想起自己前不久干过的好事，在裴钟琪无语的目光下讪讪地闭了嘴。


    两人走到一间化妆间前，余书云所在的话剧社正在里面做准备。裴钟琪表示自己要跟朋友聊聊天，打发梁佑臣去给自己买水：“我渴了。”


    “行行行，我去买水，大小姐您等着就行”


    梁佑臣不疑有他，接过裴钟琪的工作牌，离开了后台。


    裴钟琪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转头看向化妆间内。


    话剧社正在对台词，余书云背对着门口靠在椅子上，没有注意到裴钟琪的到来，她也没进去，径直走向了旁边的化妆间：“小宁。”


    许宁正在跟表演者沟通着什么，闻言抬起头：“姐姐？”


    裴钟琪四下望了一圈，没看见周明旸，朝她招招手：“跟我来一下。”


    “噢，好啊。”许宁安排部员继续跟表演者对接，起身跟上裴钟琪。


    后台的过道并不算宽敞，为了不影响晚会表演者和主持人的通行，两人只能一前一后贴着墙壁行走。裴钟琪走在前面，随口问道：“周明旸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他上厕所去了。”


    那就应该不会离开太久。


    裴钟琪回忆了下卫生间的位置，算了算时间，趁着许宁看不清她身前的动作，拿出手机给周明旸发了条信息。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楼梯间前，她抬手将紧闭的通道门推开，生锈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我有话跟你说。”裴钟琪一手撑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礼堂的后台设有两处楼梯，一处接近舞台，基本上所有人都会走那边。


    而她们现在所在的楼梯间是为了消防需要设立的安全通道，离舞台和化妆室都有些距离，需要拐过一道拐角才能看见，鲜少有人来这边，回头望去，目光可及的过道内甚至看不见一个人影。


    台上的音乐声传到这里已经被减弱到几不可闻，只有强烈的鼓点偶尔顺着墙壁和地板传来微弱的震动，四周安静地有些诡异。


    安全通道内没有灯，只有月光从墙壁顶部窗口照进来，从明亮的过道看过去，里面一片漆黑，半扇敞开的深灰色铁门如同野兽张开的巨口，令人心生不安。


    许宁产生了某种近乎于直觉的预感，向后退了一步，面露难色：“里面好黑，不会有虫子吧……要不我们就在这里讲吧？”


    裴钟琪没动：“这里可能会有别人来。”


    许宁意识到她想说的话或许有些隐秘的内容，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走进了楼梯间。


    裴钟琪跟在她身后，进去后用脚拨了下门边的砖块，让砖块卡在了两扇门中间，防止通道门彻底合拢。


    许宁瞥了眼从门缝里照进来的那一小束灯光，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裴钟琪将她的动作和神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抬头瞥了眼天花板角落的红点，确认安全通道的监控完好，还在正常运作。接着，她双手抱胸，隔着衬衫的袖子，摸到肘关节上略有些坚硬的材质，轻轻调了下位置。


    ——为了安全地完成摔下楼梯的任务，她特地在衣服里穿了护肘和护膝，以免自己摔下楼梯的时候受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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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通道久无人来往，遍布灰尘，还存放着一些修建礼堂时的建筑材料，环境有些凌乱和埋汰，好在暂时没有发现什么虫子。许宁勉强接受了这个谈话地点，心里想的还是尽快离开，于是率先开口问道：“姐姐，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们此时所站的位置还比较靠近门边，于是裴钟琪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往楼梯的方向走了两步。


    或许是因为任务难度的提升，她难得感受到一丝紧张，于是想要用手撑点什么东西来给自己安全感，刚把胳膊抬起来，看清楼梯扶手上厚厚的一层积灰后又默默放下了，转而把手插进了口袋。


    许宁看着她这一连串动作，越发感到疑惑，也朝她那边走过去：“姐姐？”


    裴钟琪往台阶下瞥了眼，在心里计算着距离和角度，清了清嗓子：“嗯，我有话对你说。”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裴钟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周明旸赶过来罢了。


    她走得有些深了，门缝的灯光打不到她身上，让她的大半张脸都隐匿在黑暗中，从许宁的视角看过去，竟显得有些扭曲和……危险？


    许宁掐了下手心，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姐姐想和我说什么？”许宁委婉地催促道，“我们还是不要离开太久吧，我怕会耽误晚会的工作。”


    “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有很多时间。”裴钟琪说。


    今晚，她和许宁大概率是不会再回到工作岗位上了，所以她早早就同两名副部长交代好了工作，由她们来负责后台的事宜。


    许宁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让她愈发想要离开这里，语气变得有些迫切：“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裴钟琪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当着许宁的面拿出来查看，屏幕的光满照亮了她的脸庞，对面的人看清了她的表情，那种危险的感觉随之被驱散。


    她忽视了梁佑臣拨来的几个未接来电，直接点进周明旸的对话框。她的动作太平常、太光明正大了，所以许宁并没有多想，耐心地等着她看完消息。


    “许宁，”裴钟琪收起手机，光源消失，脸庞重新隐入黑暗。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她可以开始表演了，“这段时间以来，真的很抱歉。”


    她上前一步，不容抗拒地攥住了许宁的手腕。


    -


    另一边，梁佑臣特意绕了远路，买了裴钟琪喜欢喝的果汁，他提着两杯饮料回到后台，话剧社的化妆间里却不见裴钟琪的身影。


    “你知道钟琪去哪了吗？”他敲了敲门，问余书云。


    余书云茫然道：“不知道啊，我今晚都没见过她。”


    “你没见过她？她刚刚来找你了，你没有看见她吗？”


    余书云和话剧社的其他人对视一眼，几人都摇了摇头：“没有，刚刚没有人过来。”


    梁佑臣心下一沉，随手将果汁放在话剧社的化妆桌上，匆匆在后台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裴钟琪的身影。


    不仅如此，许宁和周明旸也都不见了，他找了几个人问，都没有人注意到三人去了哪里。


    他站在过道中间，白茫茫的白炽灯从头顶投下来，恍然间让他有种被抛弃的无措感。


    裴钟琪丢下自己，独自去做任务了……吗？


    任务——对了，任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次任务的场景在哪里，现在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他定了定心神，快步向靠近舞台的那一侧楼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