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喧闹声被一张无形的网隔绝在外，四个人隔着两辆推车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席承宇瞥到对面的男人望向购物车似有似无的眼神，想到自己才说的话，心中顿时翻起惊涛巨浪，他清了清嗓，扬起和煦的笑容，“叔叔阿姨你们好。”


    凝滞的场面随着话音落下开始臊动。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凸显自己的繁忙，云依斐眼神飘忽，扭捏地整理自己的着装与发型，露出一抹心虚的笑容，“爸妈，这是我的男朋友，席承宇。”


    “哈哈，你好，你好。”云妈妈微笑肘击云爸爸的腰窝，客气地问：“那什么，要一起吗？”


    “还是……”


    云依斐的拒绝还没有说出口，旁边突然传来一阵臊动，货架上的物品零零散散地跌落在倒地的男人身上，途径的游客驻足，三三两两围拢。她下意识看向席承宇，腿已经朝一旁迈了出去。她蹲在倒地的男人身边触探颈动脉，面色逐渐凝重又慌张，“席老师，心跳骤停，我来心肺复苏，你去找AED，爸妈，叫救护车。”


    席承宇却是先将手掌放在了男人的胸膛上，“辛苦你跑一趟，我来心肺复苏。”


    “让让，让让，别堵着了。”她拨开凑热闹的人群，直奔AED放置处，很快又气喘吁吁地拎着设备赶回原地。


    患者和席承宇被圈在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之间，从举着的手机画面上依稀可以窥见里面的情况。男人规律地按压着中年男人的胸膛，她着急地挤进人群，蹲在席承宇的对面，“来了，开始吗？”


    “好，我听你指挥。”


    云依斐照着AED的语音指示操作，和席承宇配合得十分默契，救护人员抵达的那一刻，倒地的男人终于迟缓地恢复了心跳，他被医务人员接上了仪器管道，搬到平车上乘着车离开了超市。


    云依斐他们一家功成身退，悄摸着从人群中退出，迫不及待地推着购物车结账。


    突如其来的抢救化解了猝不及防相遇的尴尬和窘迫，云依斐也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必要慌张，于是她一边牵着席承宇，一边挽起妈妈的手臂，一起走向停车场。唯独被剩下的男人自然地落在他们身后，云爸爸轻哼一声，推着车来到席承宇身边，和他并肩而行，却是一路的无言。


    临分别之际，云爸爸重重地拍了拍席承宇的肩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严肃地看着他。席承宇却意外地从眼神中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他抿了抿唇，微微躬身颔首，诚挚地说：“叔叔，你放心。”


    云爸爸再次拍肩，面无表情地说：“有空来家里玩，和有有一起。”


    “好，谢谢叔叔。”


    在停车场告别之后，云依斐还是按照原计划回到了席承宇的家中，和他一起把新购入的东西归纳整理好，她便盘腿坐在窗边陪着小锦一起玩耍。席承宇就坐在沙发上含笑看着她，热烈而专注。


    眼前的场景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也是他从未希冀过的。在喜欢上云依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这场暗恋会无疾而终的准备，却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如此幸运拥她入怀，他十分庆幸，她也喜欢自己。


    “你在看什么？”云依斐抱着小锦坐到他的身边，脸庞突然凑近，鼻尖轻点他的鼻头，眨了眨眼，明知故问。


    “看你。”


    “看我做什么？”


    “你跟着来没有关系吗？”他答非所问，捧着她的脸，额间相抵。


    “你还在担心？”


    “如果我们的女儿以后只和一个在一起一个月不到的男人在一起，夜不归宿，我想我也会不放心，代入你的父亲，应该也是如此。”


    “那你以后会让你女儿和一个方方面面都跟你一样的男人交往吗？”她靠在他的肩头，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小锦的毛发，好奇地问他。


    “什么都和我一样？”


    “嗯。”


    席承宇想了一下，脑海里却只有一个虚无的概念，他摇了摇头，坦诚地说：“可能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太闷了，如果她以后和你一样，是一个善于表达且高热量的女生，那或许还好，如果她反而像我，那么两个人在一起就太辛苦，”他揉捏着女生的耳垂，将垂落的发丝挂在而后，又问：“问这个干嘛？”


    “我看网上说，如何确定一个男人是否值得交往，就看他愿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和他一样的人交往，”她放开小锦，捏着男人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中，“但我并不觉得你闷，至少在我这里，无论是多琐碎多无聊的小事，我都能收到你的正向反馈，你也不会什么都放在心里让我去猜，这让我很踏实。”


    云依斐总是在赞美他，她的赞美并不是洋洋洒洒说着空泛的“你真好”、“你真棒”，而是会落实到每一个细节，用最朴实的文字，最真挚的眼神，让他心甘情愿地落入她编织的网中，并且越陷越深。


    他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眼神却还是有些担忧，“可是你的父母并不知晓，他们或许会觉得我是一个轻浮的人。”


    “不会，”她肯定地摇头，在他疑虑的眼神下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下放到他的面前，“哝，你看，我爸发我的。”


    席承宇的脸色变得更加怪异，望向她的眼神有狐疑、尴尬、担忧，还有其他说不清的情绪，他欲言又止地把手机转回来，酝酿了许久，终于还是说：“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手机界面上，原先交代的对话被一连串的链接取代，云依斐大致浏览了一眼，几乎全是“未婚生子”、“流产丧命”、“宫外孕”等等夺人眼球的新闻，她爸爸最后还添油加醋地加上了一句：你们都是医生，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注意安全。


    “要不还是抽空正式拜见一下你的父母吧？”他又提议，“不然你每次过来我都胆战心惊的。”


    云依斐煞有其事地点头，尴尬地直吞咽，“你说得有道理，我今天还是回家吧。”


    最后，“胆小怕事”的席承宇将同样“胆小怕事”的云依斐送回家，看着她踏入家门才放心地驱车离开。


    车还没离开小区，她又发来信息，上面写着：没有想到，席老师你人到中年竟然还谈起了小学生恋爱。


    席承宇无奈轻笑，说：“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小学生就小学生了。”


    云：你看你很会说嘛！


    云：爱听，多说，亲亲。


    x：小学生不亲亲


    -


    云依斐没有想到，席承宇当时看似随口的一言，竟然真真切切地执行了。


    每次约会结束不论多晚，都会克制地把她送回家，她提出去他家坐一会，也就真的只是坐一会儿，天黑了就会送她回家，就连亲密的相处也只剩下了接吻，连手都不敢乱摆。


    偏偏每次他都以一种“我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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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不行”的眼神望着她，她当即也会联想到父亲发的一连串链接，然后顿时变得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八天小长假浪费在这诡异的氛围之中，云依斐突然就对席承宇所言的“有时候挺恨自己道德感太强了”有了明确的感受。甚至于当她出去约会却天还没黑就回到家的时候，她的妈妈神神叨叨地把她拉到一旁，小心翼翼地试探：“有有，你最近没事吧？感情上没出什么问题吧？”


    “……”云依斐露出似笑非笑的面容，“暂时没出问题，但感觉快出了。”


    “难怪你最近回家越来越早，”妈妈恍然大悟，随即又紧张地问，“怎么回事？”


    云依斐瞥向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事不关己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轻哼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目前徘徊在道德线的边缘，正在纠结要不要跨过去。”


    “什么东西？”


    “具体不好多说，你问问我爸。”


    之后发生了什么云依斐并不知情，但是生活的确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除了母亲偶尔会流露出探究的神情，她和席承宇的关系依旧保持在“亲密但又不亲密”的矛盾状态下。


    -


    周五，上班。


    医院要为实习生组织一场技能培训，云依斐不容拒绝地接下了骆主任抛给她的任务。


    实习生分为两组，分别在两个教室培训，今天的内容是换药和导尿。云依斐经过第一个教室，看到席承宇的身影时愣了一下，接着又看到姚袅在最外围挥舞着手，她挤出一个笑容，走进旁边的教室。


    换药操作并不难，她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几个给分要点，照着表格规范地操作了一次，便站在一旁让学生自己操作，偶尔提点一下，大多时候就是看着。旁边的教室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手机贴着肌肤震动了几次，她没有理会，让分神的男生继续操作，等到所有的人都练了一遍，这才拿出了手机。


    姚袅：学姐！！！！快来！！！


    姚袅：危！！！


    姚袅：有人和席老师表白了！！！


    满屏的感叹号看着格外的扎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这种有些扭曲的关系，云依斐有些心烦意乱，她慢吞吞地走出教室。


    姚袅等在门口，拿着手机比她还要焦躁，看到她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牵着她的手，亲昵丝毫不减，“学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呀，那个女生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席老师表白诶！”


    “他说了什么？”


    “她说，咳咳，”姚袅装腔低声的模仿，“席老师，我觉得我们还挺像的，你愿不愿……”


    云依斐蹙眉轻啧，“没问她，我说席承宇说了什么？”


    “额，他说等会再说，然后就让我们自己练了。”


    “呵。”云依斐面无表情地折回教室，抱臂倚墙，低头思索。


    导尿操作热热闹闹地结束了，两组学生对换，姚袅特意落在队伍的最末端，经过席承宇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咧起嘴角，幸灾乐祸地说：“席老师，学姐在隔壁。”


    男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龟裂，可是学生已经就位，他不便追出去，只能收拾好表情，面容却是更加冷峻。


    云依斐的面色也很冷淡，和男人有着如出一辙的疏远。她一丝不苟地结束教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操作，周身散发着一股冷意，只有姚袅天不怕地不怕地挪到她身边，指着前方，“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