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其琛语速很慢，声音沙哑，他不疾不徐地说着，像之前他还在池安宁身边的时候，给予她安抚的力量。


    池安宁不想听这些话，她伸手紧握他的手，“我只知道，你答应过我的，要死在我的后面。”


    “你还说过，不会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檀其琛，你答应过我的那些事情，你都忘记了吗？”


    “我警告你，就算你忘记了，我也没有忘记。”


    池安宁咬着唇瓣，语速很快地继续开口。


    “你说过的每一句话，答应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准你食言。”


    “你必须遵守诺言。”


    “听到没有。”


    檀其琛看着她着急又恼羞成怒的模样，倒是真的比在A城的时候，多了几分鲜活。


    看来，他把檀其深安排到她的身边，是个正确的决定。


    “咳咳……”


    檀其琛克制着很小声地咳嗽了两声，“大小姐，我有点累了。”


    “我在这儿守着你。”


    池安宁不想离开了，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实在是不愿意走。


    “大小姐，乖，听话。”檀其琛哄着她，他换了医生，贺子阳的治疗比古白明的要温和一些，而且不会再让他尝试各种新药，但就算是这样，他痛起来的时候，还是会面目狰狞。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那样的一面。


    “大小姐，你去看看小深，我怕他一个人躲在外面哭。”


    “大小姐，我躺着的时候，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小深，可以吗？”


    檀其琛伸手轻轻抚摸着池安宁的头发，“我会快些好起来的，别担心，好吗？”


    “檀其琛，你母亲能让我留在这儿，照顾你吗？”


    池安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如果能让我留下来，我给你母亲道歉，好好和她相处，伏低做小也是可以的。”


    “大小姐，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檀其琛弯了弯嘴角，“委屈你，我会难过，也会痛恨自己的无能。”


    “大小姐，我去A城之前，没想过会遇到你，也没想过，会经历爱情。”


    “但缘分就是很奇妙。”


    “大小姐，听话，回去休息，你身体也不好，这种照顾人的事，不需要你来。”


    “可是我陪着你，我能干安心一些。”


    池安宁脸颊贴在他的掌心，“檀其琛，这些日子，我一直很担心很担心。”


    “我很想见你，做梦都在想。”


    “我吃不好睡不好，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在那天晚上不该和你说那样的话。”


    “如果我知道你的身体在那一晚会出事，我说什么也不会那样对你。”


    “大小姐，别自责。”


    檀其琛缓了缓，才又沙哑着嗓音开口。


    “我的身体，不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而是在遇到你之前，就已经很糟糕了。”


    “大小姐，我一直都有准备，自己会随时离开。”


    “我不想吓到你，更不想让你担心。”


    “所以那一晚，你不赶我走，我也是会走的。”


    “大小姐，我早就坦然接受自己随时可能死去的这件事情了。”


    檀其琛说得很慢，他每说一句，池安宁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眼睛也更加红得厉害。


    “大小姐，别哭。”


    “还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檀其琛伸手给池安宁擦拭眼尾的泪水，他嘴角上扬着，眼神无比的温柔缱绻。


    如果他身体健康，像正常人一样，那该多好。


    池安宁听到他的话，却愈发的难受了，她没有办法接受，也接受不了，他随时会死去的这种可能性。


    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俯身轻轻拥抱他。


    “檀其琛，我们两长得都这么好看，你就不想和我有个孩子吗？”


    池安宁凑在檀其琛的耳边，声音哽咽着，透着极其明显的颤音。


    “我一直在想，等我身体好了，就和你生个孩子。”


    “你说让檀其深代替你照顾我，那你能接受，他和我上床，做最亲密的事情吗？”


    “檀其琛，我接受不了。”


    “我只要你。”


    “如果你不好起来，如果你死了，我不会接受你的安排，让檀其深照顾我，我会去找别的男人。”


    “或者，我会死。”


    池安宁只是想了想，她连檀其深都接受不了，又怎么可能接受别的男人。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去死。


    “大小姐，别这样。”


    檀其琛一把握/住了池安宁的手，他脸色白了几分，嘴角的笑容也彻底凝固。


    “抱歉，是我不好。”


    “你也知道你自己不好。”池安宁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既然知道自己不好，那就好起来。”


    “不准死。”


    “如果你死了，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但总归结果是不会好的。”


    “檀其琛，你自己好好想想。”


    池安宁说完，吻上了他的唇瓣，她吻得很轻，生怕弄碎了他似的。


    很快，她就站直了身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见一下贺医生。”


    “大小姐。”


    檀其琛握/住她手指不放，他看着她的眼神，漆黑深邃，好似看不到底的黑洞，他的情绪藏得太深，但心疼是显而易见的。


    池安宁冲着他笑笑，“乖，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说完，池安宁轻轻挣脱开他握/住自己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檀其琛躺在病床上，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出去后，他才缓缓闭上眼睛。


    他这具被病痛折磨了数年的身体，完全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更是不知道，能不能被治好。


    他真的不想让檀其深和池安宁为他担心，也不想让他们为自己做任何傻事。


    可是今天见了这一面之后，檀其琛知道，他们爱他。


    这么多年，他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弟弟。


    还好，他用命护下来的弟弟，成长得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


    就算他真的死了，他也能放心了。


    只是……


    檀其琛想到池安宁哭红的双眼和哽咽的声音，到底还是不受控制地难过了。


    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面给她最好的，他帮她护她，疼她宠她，但到底是敌不过命运的戏弄。


    没有一具好的身体，他实在是不该去招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