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两年前的路

作品:《小缺角

    吃火锅最省事,小屋暖和,四人边吃边和陈家全爸妈视频聊天,不仅陈家全爸妈,东子一家也在,元宵前夕,两家人团聚庆节,透过屏幕互相问候,陈旭南在席间宣告怀孕,长辈们沉浸在天伦幸福中,气氛其乐融融。


    晚饭后,男生收拾餐具,离玦和张筝儿坐在小屋门前喝茶消食。


    安静的夜,屋子搭的外棚下挂满灯串,馨黄的灯光照亮庭院,离玦双手捧着茶杯,掌心熏得暖和,张筝儿坐在她旁边无声目视远方。


    那是一片乌蒙蒙的影。


    刚才张筝儿生怕被发现始终不敢入镜,深知她伤疤未消,无人勉强,离玦喝了一口热茶,心沉甸甸的重。


    “拳宝,我们来跳舞吧。”


    正发着呆,张筝儿忽然兴奋跳起来,“我还没跟你跳过舞呢。”


    “现在?”


    “嗯,就现在。”张筝儿把离玦拉了起来。


    一时心血来潮的共舞不足以支撑完整度,两人双手互牵面对面站在雪地上,傻愣愣望着对方。


    “噗。”张筝儿先笑出声,离玦也笑了,低下头开始踏出第一步,“左——右——左——”


    数着拍子,生怕踩到彼此,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可注意到这头,那头又险些站不稳了,笨拙的华尔兹毫无章法,最后索性豁出去乱跳,离玦高高举手握住张筝儿的指尖,看着她在雪地里提起裙摆转圈,笑容灿烂如盛开的花。


    不远处的小木屋,两个男生凝目看着这一幕。


    月光浸在雪色中,北境入夜快,远方荒芜群山透着凄凉,衬托眼前的欢笑与琐碎尤为动人,俞珵视线变得迷离,心头荡漾着,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理智如被灌了酒,醉了。


    风吹着身后的窗,单薄的铁丝网发出微弱声响,俞珵注视着离玦被灯光染成不黄不绿的身影,“恭喜了孙子,得偿所愿了。”


    陈家全得意洋洋地赐给他一记挑眉。


    “你羡慕不来,我家可没你家那种弯弯绕绕。”


    昔日的毛头小子褪去莽撞,浑身散发军人坚韧的气质,精神抖擞站立寒风中。


    宣之于口的爱意和言语同样直白,“筝儿跟拳姐不一样,反正我是怕了,一刻也等不了。”


    俞珵没作声。其实他也怕。


    很怕很怕,害怕得不敢主动踏出第一步。


    然而他很清楚,纵使自己像陈家全那样冲动踏出第一步,结局早已预见,不过是重走两年前的路。


    他的母亲不可能轻易让步。


    张筝儿舞尽兴了,转头发现男生们也在,主动邀请他们来,离玦识相给‘自家猪’让出位置,正要走开,俞珵向她伸出手。


    他行着绅士礼,深灰色的羊毛大衣随风微动,灯光下,他脸庞柔和,眉目如画,与数年前的颓戾少年天壤之别。


    添了一丝沉稳与成熟。


    “狸猫姐姐,赏脸和我跳支舞吗?”


    眼前人浅笑着,声音放得极轻,眸中的期待藏不住,溢洒而出,离玦恍惚,好似晕船一般,只觉格外不真实。


    她摇了摇头,“我不会跳。”


    “没关系,我教你。”


    离玦依旧摇头。


    明确的拒绝不留余地,俞珵不敢勉强她,缓缓收回手,半垂的眼睑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低落。


    “今晚他们是主角。”


    离玦这般说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跳得乱七八糟的小情侣,“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机会。”


    俞珵一怔,嘴角飞扬,脸上是一目了然的窃喜。


    风呼啸,一如心狂跳的频率。


    矜持的好戏蹩脚又刻意,离玦任由他把想法往暧昧处想,偏眸别开视线,“不跟你聊了,陈家全快归队了,我得赶紧把汤圆煮好,明天就是元宵了。”


    “我来帮忙。”俞珵屁颠颠地跟在她身后进屋。


    “你哪是帮忙,你是帮忙吃。”


    “那也是帮忙,功不可没。”


    ……


    新学期开学,离玦正式成为学校新闻部的协辅员。


    勤工俭学重新轮换岗位,王贤鼓励她申请行政处的协辅岗,王贤是收发室的协辅员,每天负责整理分发信件杂志,工作轻松,老师们喜欢她,新学期特意指名让她留在原岗位。


    郦大行政处共十六个办公部门,简单的工作基本已有在岗协辅员,离玦浏览各部门工作要求,唯一符合条件的只有校新闻部。


    不由想起那位曾帮助过自己的章老师。


    于是递上申请书,新闻部对协辅员要求极高,两轮笔试一轮面试,离玦顺利通过考核,面试当天章老师认出了她,严肃的表情有所松动,对她笑了笑。


    离玦才知章老师是新闻部的副部长。


    新闻部协辅员的工作并不轻松,采访写稿是日常,四月上旬,郦大举办第二轮春季企业招聘会,新闻部安排了报道和拍摄任务,同部门四名协辅员全员出动,离玦带上笔记本来到活动会场取材。


    数百家企业集中安排在学校最大的室内运动馆,招聘者和应聘者挤满会场,还有各年级学生前来观摩,离玦穿行其中,不时翻阅与自己专业相关的企业资料。


    “小玦?”


    正走着,一道声音让她无法忘怀的声音扎进耳膜,她惊诧回头,是梅亭。


    事隔三年,又见面了。


    “真是你,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梅亭神色如常走过来,仿佛高一暑假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仿佛两人的关系毫无芥蒂。


    “小梅姐。”离玦不知该表露出什么表情才合适,她看向梅亭身后的企业立牌,主营医疗器械研发,并非原来的公司。


    记得三年前梅亭创业文化IP产品孵化营销,如今看来是换了方向。


    “没料到这么巧合遇到你,小珵到省外交换学习,还有半个月才回来。”梅亭似乎早已知晓离玦考上郦大,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我记得你们学校周三下午没课,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这边五点结束。”


    活动会场嘈杂,四周人头攒动,离玦攥着手里的本子和笔,掌心渗汗。


    不是询问,不是邀请,对方的语气态度比三年前强硬,处处透着上位者指点安排的气息,三年过去,或许梅亭已爬升到先进电梯的那一档人之中。


    离玦脑海不由浮现那栋高高的大楼,闪闪发光的漂亮美甲。


    再看梅亭现今指尖的甲片,样式换了,是更成熟简约的短甲,殷红的颜色单一,却异常夺目,像蛇口吞吐的舌。


    “不了,我等会儿还有事。”离玦拒绝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拒绝梅亭,要知道过去她极少拒绝梅亭的要求,甚至对梅亭的话近乎百依百顺的程度。


    “是小梅姐自己创业的公司吗?”


    取材结束,协辅员各自准备新闻稿,张筝儿的工作是调休制,这天下午休假,离玦提着从食堂打包的晚饭来找她。


    “不清楚,我没问。”离玦吃完最后一口菜,“她对我在郦大一点也不意外。”


    “是俞珵告诉她的?”


    绝对不是,离玦下意思否定这个答案。


    “那就是俞珵妈妈了。”张筝儿只想到这个可能,“看来瞒不住了,恐怕连我租住在这里,俞珵家里人也知道了。”


    “我们签了租房协议,付过房租押金,真要撵我们走,也得先把房租押金退回来。”


    离玦劝慰张筝儿不要多想,“她不是三年前的梅亭,我也不是三年前的我。当初她给我钱,我收了,她的要求我也照办了,劝俞珵转学、不再和俞珵联系,收付对等交易达成,之后事情怎么发展,不归我管。”


    说着离玦顿了顿,“今天她约我吃饭,我拒绝了,她很震惊。”


    “其实我也很震惊,以前我很少拒绝她,唯一一次是拒绝帮她劝俞珵转学,但最后还是妥协答应了,某种程度上我从未拒绝过她的话。”


    “那时她租我家的房子,偶尔送我小礼物或请我吃饭,我觉得她人很好,想着她对我这么好,如果我不按照她说的做,就太不近人情了。”


    “可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对我好’,我眼中的‘好’和她付出的‘好’并不对等。物质上的获得,不该回以精神层面上的报答,我可以感谢或回赠同类的东西,而不是感觉亏欠,无条件顺应对方的意思。”


    “一点甜头换来一件听话的工具。”


    离玦苦笑,“我明白得太晚了,如果谁都给我一点小甜头,那我岂不彻底失去自我?这才是对自己最大的苛待和贬低。”


    “要学会对这种小恩小惠祛魅。正因为成长路上我们拥有得太少,所以才轻易被别人拿捏,这样的弱点,哪怕改不掉,也必须隐藏好。”


    “三年前的事,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晚饭后离玦继续写稿,写到最后思绪纷杂,怎改也不满意,张筝儿见状,随手帮她重写了。


    第二天值日,章老师重点表扬了她的新闻稿,“稿件很完美,领导在校官网刊登了你的文章,这是你的稿费。”


    离玦心虚接过,怎么办,稿子是筝儿写的,这算找代笔吗?


    不仅如此,章老师还交给她一份征文通知,“学校每年都会派选优秀学生作品参加全国征文赛,今年的主题是女性成长,你准备一下。”


    要命,闯祸了!


    “全国征文赛?多好的机会啊。”张筝儿喜滋滋拿着离玦转交的稿费,“得奖不仅有稿费,你也能加素拓学分,章老师把唯一的参赛名额交给你,可见对你很信任。”


    正因如此离玦才犹豫,“章老师以为你的文章是我写的,才会把名额给我,可我写的东西顶多应付作文考试,根本达不到参赛水准,要是文章落选岂不丢了学校的面?关于全校荣誉,我压力山大。”


    “有道理。”张筝儿也反应过来,“这有什么难的,我帮你写。”


    “怎么可以,这是代笔,欺瞒了老师而且对你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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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关系。”张筝儿激动晃着手里的稿费,“一篇新闻稿换来一天工资,征文的稿费肯定更高,这次比赛我势在必赢!谁也拦不住我挣钱的心!”


    “……”


    就这样离玦把张筝儿代写的文章交上去了,点击邮件发送时她很忐忑,还是张筝儿按的鼠标。


    看着好友兴冲冲幻想获奖拿稿费的模样,离玦只好压下心底的异样。


    半个月后,征文比赛结果出来了,张筝儿的文章斩获全国一等奖,是郦大有史以来最好的名次。


    收到消息时离玦彻底傻眼,尤其得知学校将全校性表彰公示,她可谓悔不当初,自己就不该一错再错。


    张筝儿反而很高兴,征文比赛的奖金很高,她激动表示要请客吃饭,可离玦心事重重,只道改日再约。


    做‘坏事’的滋味并不好受,离玦踌躇了几天,最后决定向章老师坦白,并用自己的钱补还奖金,她到处派传单打零工做兼职,等着勤工俭学的工资下发一并归还。


    结果章老师先找到她。


    “小玦,你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章老师声音温婉,“收发室的张同学和你是室友,那天各部门分发下午茶,你没轮值,她偷偷给你留了一份,被老师们发现了,她说你最近早出晚归三餐也省着吃,如果你在生活上有不便之处,可以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忙。”


    “不是的。”离玦惭愧,不得不坦白交代,“对不起章老师,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离玦一五一十把征文比赛的内情全盘托出,并表示会尽快凑齐奖金如数归还。


    “原来是这样。”章老师拿出张筝儿的参赛作品,“难怪你前后文风变化如此大。”


    “对不起。”


    “你确实有错,但以你的名义代表学校参赛这一事实无法改变,奖金不必还了,这件事除了将错就错继续隐瞒,没有别的处理方法。”


    离玦羞愧抿唇。


    “帮你代写的那位同学,念哪所大学?”


    “她高考前辍学,目前在商场上班。”


    “可惜了,多好的苗子。”章老师遗憾地看着手里的文章,“你读过这篇文章吗?”


    离玦点头,张筝儿的写作水平极高,她坚信筝儿一定能获奖,只是没料到名次如此排前。


    “这次比赛设了特等奖两名,一等奖三名,也就是说你的朋友排名全国前五,辍学一年仍能保持这样的文笔和功底,足以可见她平时也有用功。”


    说着章老师指向文中的一句话‘女性不仅需要话语权,更需要叙事权’,“这个句子看似存在歧义,但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十分喜欢,因为我的导师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不仅要说出口,还要记下来,传下去。‘说’是当下一时,‘记’是几辈几世,‘传’是真正的长河永恒。文字比言语更有力量,更具灵魂,可惜古往今来女性作品极少得到珍存与流传,因为不重视,往往被冠以不够优秀而任其匿迹磨灭,好比唐宋诗词歌赋,教科书上总是男性诗词人占多数。”


    “甚至有时候不良成风,堂而皇之污蔑优秀的女性作家,好像誓要夺走她们手中的笔和成就才肯罢休。”


    离玦想到才女林徽因,被误解半世纪之久的伟大女性。


    “历史的记载,不该缺了女性的笔和文字,人类的进程,也不该缺了女性的思想和精神。”章老师道,“很遗憾我在文学上的灵气不足,只能写出循规蹈矩的文稿。”


    “如果我的导师遇见你朋友,她一定满意欣喜。”


    因代笔事件,离玦主动辞去新闻部协辅员一职,自己犯错在先,若不主动认错领罚,一旦发现牵连甚广,亦助长了代笔骗取稿费的风气,章老师默许她的做法,把她重新安排进职工食堂工作。


    但两人并没有因此断了师生情谊,章老师经常会给离玦送去不少书籍,大部分是为张筝儿准备的,“若她愿意,我希望能资助她复读以及念大学的所有费用。”


    离玦激动,马上向好友分享这一消息,张筝儿摩挲着自己右手的断指,眼眸低垂,只淡淡地发了个鼻音。


    得不到预想的反馈,离玦后知后觉自己操之过急,但无论如何火苗已点上,她绝不能让张筝儿的人生止步于此。


    而俞珵为期一个月的高校交流学习终于结束,这天晚上打电话约见离玦。


    “你不是刚回来吗,快回宿舍休息吧,我都洗澡上床了,不想出去。”


    “狸猫姐姐你就下来吧,我在你楼下了。”俞珵半哄半耍赖,“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给你买了礼物。”


    俞珵生日?是今天吗,离玦翻看日历,没有任何印象,而且怎么是过生日的人送礼,听着实在可怜,她只好下楼了。


    结果看见这小子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


    吓得离玦一个闪退飞快躲到大堂柱子后,手忙脚乱给他打电话,“你个傻缺,大庭广众你不嫌丢脸吗,赶紧把花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