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天是灰色的

作品:《小缺角

    饭店仅剩的包间,八人座的大桌,俞珵看着离自己极远的两人小小声说话。


    “你去点单吧。”离玦有意支走他,“筝儿不爱吃油腻的菜,点清淡的。”


    此刻俞珵只觉自己就是冤种中的大冤种,嘴巴张了又合,最后什么也没说起身出去了。


    “拳宝。”张筝儿哭了一场,哑着声吸鼻子,“对不起……”


    离玦没应,一把捉住她的右手,张筝儿猝不及防惊呼了声,想缩回手,可离玦力气极大不让她动,就这样,无名指和尾指上的断指截口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


    “怎么会这样……”


    没有指甲,两根只剩半截的手指裸露着新生的粉色皮肉,离玦的心像被铁锥子狠狠锤击,压抑许久的煎熬难过化成泪在眼圈辗转,终是落了下来,滴在彼此的手背上。


    “还痛吗?怎么弄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去找他!”


    “找不到了,那工厂跑了,都跑了。”张筝儿喉间发苦,“不痛的,一点也不痛,没有影响的,别在意它。”


    离玦哭得无法自抑,“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你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等了你多久……”


    “对不起,对不起拳宝,我不是故意的……”


    张筝儿也哭了,眼泪覆上旧泪痕,“可是,你给我的钱被偷了,三万块没了,手机也被偷了,我不敢来找你,我怕,我真的怕……”


    那年高三,远在杗乡的天是灰色的。


    临近高考,外婆骨痛症状加剧又突患脑中风,张筝儿心力交瘁,为照顾外婆,不得不把老人转到学校旁的医院,每天学校医院两点一线来回跑。


    而她母亲和舅舅冷血无情,还趁机偷走外婆的积蓄,张筝儿只能用离玦转来的钱垫付医药费。


    半年后老人永远离开,张筝儿伤心煎熬,筹办老人后事期间被父母发现自己偷藏的银行卡。


    除去治病的两万块,卡里还剩一万元,等她发现时,银行卡已经不见了,父母逼问她密码。


    张筝儿不愿说,张母也不归还银行卡,双方僵持不让步,原以为不松口父母自会放弃,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血亲。


    老人头七当晚,她的表哥潜进她的房间。


    当年舅舅一家搬走后,外婆将两间小旧房合并改建成她的房间,房中央的隔断墙拆了,重新在窗台前加建一堵薄墙当杂物间,挡山风之余还能收纳换季棉被衣物。


    四月初深夜,下过雨的天忽起凉意,阴飕飕的寒风直往骨子里钻,她冻得受不住,起床到杂物间找被子。


    后来她时常想,或许那不是山风也不是雨后的凉意,而是天上的外婆提醒她快跑。


    快跑,快躲起来,可怕的禽兽要进来了,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偷走了她的手机,还粗暴地拉开她的衣柜,翻找她的内衣裤,做出天理不容的肮脏丑陋事。


    毛骨悚然,藏在杂物间后的张筝儿吓坏了,死死捂住嘴。那一夜如此漫长,幽暗的黑夜如生吞人的怖鬼,她不敢闭眼,恍惚间以为自己踏进地狱的黄泉路。


    第二天,张筝儿逃了。


    她本来没打算逃,亲眼目睹表哥脱下裤子拿她的内衣做不堪事都未曾想过退缩,可当她去找父母,希望有人为自己出头却偷听到那些话,她毫不犹豫选择离开这个恶心至极的地方。


    “让你哥的儿子去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实在不行就拿走她的手机,现在的人用微信都绑定银行卡,提出来不就有钱了。”


    “也对,昨晚那小子说有办法,估计也是这个办法。”张父朝地上啐了一口,“早该这样了,念个屁书,都快骑老子头上了,村里多少女娃考大学就不回来了,赔钱货,白花养她的钱,不行,你明天再去问问村口卖酸菜的六汉,是不是真想要媳妇,这事不能拖。”


    “怎也得过了这个月,那老不死刚走,人家也不乐意你这时候上门……”


    揣着一张身份证,身上只有几百块现金,根本跑不远,幸好自己当初顾忌那是梅亭的手机,并没有安装过多软件也没有绑定银行卡,她的父母注定无法如愿。


    “我逃出来后,在很多地方打过工。”


    远离杗乡不代表安全,生怕暴露足迹,她找的工作基本不超过三个月,连锁便利店、奶茶店兼职、工厂零散工,偏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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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所谓,必须保证不拖发工资,能让她随时离开。


    “我也想过找你们,可是……”


    钱没了,手机也没了,她像一个隐藏炸弹的废物无地可去,不敢回垌街,更不敢打听好友的现状,生怕自己出现连累旁人……


    于是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多赚点钱,起码把那三万块补上,不拖累任何人。


    然而挣三万块谈何容易,辛苦付出未必换来对等收获,贪图高工价在非正规机械厂上班,连续一个月每天十二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让她身体越发吃不消,工作中出现重大失误,手指被机器割断。


    血,很多血,满地都是血,猩红的、可憎的、露出獠牙的恐怖怪物狠狠将她吞蚀,疲惫和疼痛双重席卷,她痛晕了过去。


    再醒来,两根手指再也无法恢复,工作没了,黑心无良老板以临时工为由只赔偿三千元,还对她施以各种人身安全威胁。


    医院充斥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张筝儿心如死灰,连为自己争辩维权的力气也没有,行尸走肉般躺着,思念远去的外婆。


    那一刻,她只想追随外婆的脚步。


    偏就在这时,同病房的家属问她是不是叫‘张筝儿’。


    她疑惑,那个人说,“你朋友来面包厂找过你,那天领导喊我帮忙翻资料,我翻了一下午,认得你的照片。”


    “请问那个人是?”


    “不认识,只知道是郦大的学生。”


    郦大,她身边有能力考上郦大的人,只有离玦。


    只有她的拳宝。


    鬼迷心窍下,张筝儿来了,并不为找到离玦,更多是想来看看,如果幸运,希望能远远看她一眼,自己没有活头了,看一眼,看最后一眼,看完就走,就离开,永远离开。


    就去找外婆。


    可离玦找到她了,不让她走。


    张筝儿想,怎么会这么巧合呢,今日到郦大来不过是偶然,怎么就被发现了呢?难道是天上的外婆不愿意收留自己?没有答案,她在熟悉的怀抱里找到久违的安心感。


    无根的爬山虎藤茎随风飘荡,攀附到墙壁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终究要拖累离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