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尔略加“修饰”地将两个月来的大概一股脑地告诉朋友。


    当然，她去除了“听起来相当危险”与“相当荒谬”的部分，保留了大致的脉络和“自认为很精彩”的部分，加上一些适当的“自我肯定”和“他人佩服”的元素，尽可能使自己的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听起来安全且光荣！


    尽管如此，特普宁还是听得频频皱眉。


    晞尔留意到小唐娜真的一直在乖乖睡觉，她的小脸肉嘟嘟的，粉嫩极了，她总忍不住轻轻摸摸，又怕自己的手指太粗糙，刮痛了孩子的脸庞。


    “没有那么脆弱。”特普宁看出朋友的小心，并将怀中的襁褓直接塞到晞尔手中。


    “给你。”


    晞尔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绷紧了神经，这是她第一次抱婴儿，生怕自己一个不稳摔到地上。


    “那么，你接下来的打算是去斯托夫军国追那名叫序号四的使者？”特普宁认真地看着晞尔，“使者……我这么称呼对吗？”


    “没错，反正祂是这么自称的，序号四不是人、没有性别、更像是人形的怪物，除了这个称呼似乎也没更合适的。”


    晞尔接着问：


    “那你呢，特普宁，你总不能带着小唐娜一直住在老鼠墙做的地下室里……”


    “我给你在奥伊斯留了一处宅邸，还有足够你们俩生活的财务，并且配备了可信的仆人和护卫，现任女王海拉和我关系不错，她会派人照看房子，你去那里生活没有后顾之忧……”


    “我要去趟长生国。”特普宁摆摆手，打断了晞尔的安排。


    晞尔惊愕地瞪圆眼睛，问出一连串问题：


    “长生国？你要出海？为什么？什么时候出发？你要带着唐娜一起？”


    “是。”特普宁点点头，“下个月就出发，带着唐娜。”


    “为什么？”


    特普宁沉默几分钟，叹了口气：


    “晞尔，你知道的，我犯下了堕落之罪。”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能找得到你，这和你要去长生国有关系吗？”


    特普宁又点头，语气沉重起来：


    “那时，我以为你被害了，我迫切地想要变强，恰好撞到了被我憎恶的勒赛，才会……”


    “杀了他。”晞尔帮她说完，“这没什么，我原本也想直接杀了他，只是怕闹大被追踪到。”


    “唉，你的法律意识比我还淡薄……”，特普宁摇摇头。


    “我做错了，真的，至少我不该亲手杀人，这点也是我在‘堕落’后才真正理解。”


    “勒赛是背弃了我、试图除掉我、甚至还伤害了你，但剥夺他生命的不该是我。更何况那时我的动机并不纯粹。”


    “与其说我被德鲁伊的罪的困住，不如说我为了变强走捷径而主动选择了‘堕落’！”


    看到朋友痛苦后悔的样子，晞尔的心口疼的像被刀刮，如果不是她想要为自己报仇，又怎么会主动选择“堕落”！


    “特普宁，你不要这么说自己！”


    “勒赛是自找的！”


    特普宁神情淡然，像过去一样拍了拍晞尔的肩膀：


    “好了，不需要安慰我。妈妈一生都保持善良，所以并不知道堕落的真正后果，如今我真的犯下‘堕落之罪’，才明白究竟有多痛苦！”


    “德鲁伊是自然生灵最好的朋友，从出生起就享受着生命间最原初的温柔与爱……与过去的朋友成为敌人，时刻感受它们的恐惧与厌恶，我无法接受。”


    说着，特普宁看向女儿：


    “更让人难受的是，我能感受得到，唐娜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我堕落后的血脉……也就是说，她什么错事都没做、她的指尖没有染过同类的血，却因为我而自小失去了与自然为善的可能。”


    晞尔低头看着怀里仍在睡熟的唐娜，心里拧得更紧了：


    “小唐娜也是黑暗德鲁伊？”


    特普宁声音苦涩：


    “是的。”


    晞尔张了张嘴，哑然，她确实没想过血脉传承的可能。


    “晞尔，你别太担心，自然是流动的，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特普宁深深吸了口气：


    “毛斯女士是兰克最长寿的德鲁伊，她给了我一条路，我想试试。”


    “去长生国？”


    “没错。”


    特普宁告诉晞尔，只要去长生国找到自然之主，进入涤荡水泊，便有可能洗净罪孽，重新被自然认可！


    “犯下的罪孽越小，被重新接纳的可能性就越高！也许自然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敢妄想被原谅……但唐娜是无辜的，一定会成功。”


    晞尔想了想，这倒也是个办法，前提是那位毛斯女士说的是真的。


    老鼠墙上的鼠头们突然一齐动了起来，它们长着大口齐声叫到：


    “你质疑我？”


    晞尔吓得一激灵，“她能听到我想什么？”


    “能……”特普宁尴尬道，“忘了告诉你了。”


    “哼！在我肚子里还想隐瞒我？”


    “我们在……毛斯女士的肚子里？”


    晞尔看着老鼠墙和老鼠地面，吓得又起了一身疙瘩。


    特普宁抿着嘴憋住笑意：


    “是的。这里确实是毛斯女士用身体搭建的居所。所以这么多年没人能找到她，你能找到的原因，除了妈妈告诉你的位置外，也是毛斯阿姨允许你找到。”


    “确切的说，晞尔，整片腐烂森林都是毛斯阿姨的身体。”


    “……”


    晞尔瞠目结舌，“呃……那森林里怎么到处是死老鼠？”


    “因为我要定期更换衰老的皮肤。”老鼠们又一齐发声。


    “可是……毛斯阿姨，您的身体为什么由老鼠组成？”


    “我帮您回答吧。”特普宁解释道，因为毛斯阿姨已经具备能控制身体形态和组成的能力，不再拘泥于寻常人的模样了。


    晞尔大概能理解，藏在地下不仅能享受没人打扰的清净，也避免其他憎恶黑暗德鲁伊之人的骚扰，不过有一点她还是不理解：


    “那……为什么是老鼠？”


    毛斯不假思索道：


    “我喜欢。”


    “好吧……哈哈。”晞尔尴尬地笑了笑，“感谢您对我们的照顾。”


    老鼠头们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尽管毛斯女士可信，但晞尔对于特普宁自己带着唐娜去长生国这件事十分不放心，她提议与特普宁一起去，毕竟凭借自己现在的实力，即使去了斯托夫找到序号四，恐怕也不是祂的对手。


    特普宁拒绝了她的提议。


    “你放心，我会乘坐安全的船次前往长生国。而且自然之主也不是我这种普通人想见就可以见到的。”


    晞尔疑惑地看着朋友，特普宁解释道：


    “想见自然之主，需要在长生国积累‘福祉’。”


    “‘福祉’是什么？”


    “是长生国对功勋的特殊称号。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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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来说，我得先积累一些功绩、赢得名声，才能参与每年一次的觐见自然之主的机会。”


    特普宁告诉晞尔，长生国和兰克不一样，有其独特的规矩体系，总之多做好人好事，多帮助他人，就能为自己积累“福祉”。


    晞尔挠挠头，说得轻松，做起来恐怕并不容易。


    不过，她突然想起来前几天颐莲说她要去长生国旅行一段时间，疾风女士临终前本打算去那里寻找突破。


    她和梅素约定，等到他为老师报仇后再一分高下，在此之前，她也要抓紧时间提升自己。


    “我认识一个实力很强的朋友，等我询问一下她，或许你们可以结伴同行，路上有个照应。”


    特普宁笑着点点头，拉开门，老亚当差点一个跟头跌进来。


    “老亚当，你都一把年龄了，还偷听我们讲话。”


    “我什么都没听到……”老亚当委屈地耷拉着脸，“我是想听来着，可是毛斯那家伙阻断了你们的声音！”


    晞尔在心中感激毛斯女士的靠谱，似乎是收到了她的感谢，墙上的老鼠头也咧嘴笑了下。


    傍晚，老亚当准备了一桌子看起来成色不佳的蘑菇盛宴作为几人的晚餐。


    晞尔在特普宁眼神的鼓励下勇敢地尝了尝，发现味道居然出奇得好！明明看着只是一盘盘蘑菇，吃起来却能尝到鱼肉、牛肉、鸡肉的味道和口感……如果闭着眼睛吃，根本不会知道这是蘑菇！


    特普宁告诉她，老亚当可是“美食家”，他不仅味觉敏锐程度超乎常人，做饭也极具天赋。他就是凭借自己精妙的厨艺能力留在毛斯阿姨身边，获得毛斯的庇护。


    此外，老亚当的假皮毛生意之所以能红红火火，全靠毛斯这个稳定的货源！


    晞尔眼珠子瞪得滚圆：


    “所以你卖的假皮毛都是老鼠毛？”


    她又问特普宁：


    “你不是说他售卖的都不是真正的动物毛吗？”


    “对啊，确实不是动物毛。”特普宁极为寻常地说，“毛斯阿姨是人，她产的毛当然是人造毛呀！”


    看晞尔险些被蘑菇噎死，特普宁又解释说：


    “我之前了解得不确切，只能看出老亚当卖的确实不是动物毛，也是到了毛斯阿姨家才知道的。”


    “哦哦，好吧……”


    晞尔叹了口气，说话的时间，老亚当又从厨房溜达回来，他对着墙上老鼠的眼珠梳理了自己灰白的头发，又在两人身边转了几圈。


    特普宁叫住他：


    “老亚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们说？”


    老亚当想了想，问特普宁：


    “既然你们都定好了不久后各自办事离开兰克，我想起来我之前答应那个叫道恩的医生帮忙找你的消息。”


    “他傻头傻脑的，每天都来市场找你。一直这样拖下去不合适，我该怎么跟他说？”


    晞尔同样关心着特普宁的选择，但这事只能看她的心意。


    特普宁许久没有出声，她看着床上的仍在沉眠的女儿，最终做好了决定。


    “我早晚要出去的。”她说，“离开前，我会去找道恩，告诉他我要离开兰克了。”


    “道恩医生是个好人，这段时间他帮了我很多，值得我郑重地告别。”


    “如果他要跟你一起走呢？”晞尔追问道。


    “那我也不会拒绝。”特普宁起身抱起小唐娜，望着晞尔的眼睛说：


    “这次，我会慎重地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