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开学时重新选座位，周岐仍旧选了自己的老位置。


    虽然是1班，但刚收假大家的心都暂时还没收回来，是以一群人趁着还没正式上课聚在一起聊天。


    “诶，你这鞋子看起来可不便宜啊，得七八百吧？”


    “昂，七百六，过年新买的球鞋。”被问到的男生答，然后起身走了两步，问其他人：“怎么样，模样还不错吧？”


    “是挺好看的，我过年也买了一双这个牌子的其他款式，但是才六百多，比你这个便宜点。”


    ……


    一中要求进校门必须穿全身校服，是以再好再贵的衣服只能在家里穿，穿给自己看，但对穿什么鞋进学校可没有硬性规定。


    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打球，又刚好处虚荣心最强的年纪，是以这个话题被提及后，越来越多的男生加入了进来。


    他们聊得热闹，似乎是终于发现冷落了周岐，于是有人问周岐：“周岐，你呢，你过年买了什么？”


    周岐的目光始终落在课本上，手上的笔一顿，“我什么也没买。”


    “怎么可能……”


    问话的男生不信，下意识想反驳，但却被一旁的其他男生及时拽住。


    一群人面面相觑，气氛突然变得安静。


    周岐没看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仍旧低头写着自己的作业，只手下的笔，微不可察地停了好久。


    大课间时，班里久违地恢复了热闹。


    周岐侧后方的位置，如同去年期末考试之前那段时间一样，围坐了一群人，最中间的，仍是任喜和她的朋友。


    “任喜，你今天编的小辫子挺好看呀。”


    “是吧，今早上学弄了十五分钟呢，差点都害我迟到了。”


    “今儿讲哪本小说啊，我猜你寒假肯定看了不少。”


    “那你可猜错了，我寒假学习呢，可认真来着，小说一本没看！”


    一群人哄笑，说不信。


    一顿吵闹后，有人突然诧异地问：“诶任喜，你这鞋标不对啊，看起来怪怪的。”


    被叫的女生“啊”一下表示讶异，然后十分坦然地说：“我这鞋是刷视频抽奖抽的，原价57，但我一分没掏就穿上了，就凭它免费，这标再丑我都得夸它漂亮！”


    “嗷，不好意思，我以为是你被骗了，花几百块买到假的了呢。”


    “哪儿能啊，几百块的鞋我目前还舍不得买来着，等我以后暴富了再说吧。”


    女生笑。


    一群人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周岐安静听着，心里那一点点的难堪情绪，好似被一阵风轻轻拂了拂，忽然就没了。


    开学第四周结束时，学校举办了第一次月考，往常得三天才能出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刚考完一天老师就说可以去电子屏幕前看自己成绩了。


    周岐对自己的成绩心里有数，本不想去的，但天热了起来，他坐的地方男生多，难免有味儿，他就想着出去透透气，缓一缓。


    学生时代应该很少有人不在意自己的成绩吧？反正他到电子屏幕跟前时，那儿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但他视线一晃，落在某个人身上时，居然还是认出了她的背影。


    她扎了一个高马尾，一只手搭在自己好朋友的肩膀上，两人一齐抬头看着屏幕。


    等他稍微走近，便听到她嘴里小声念着分数：“语文123，英语141，物理96……”


    周岐抬头去找自己的成绩，一行看过去，眼里看到的数字，居然和女生嘴里念着的数字完全重合。


    她在看他的成绩？


    周岐不是自傲的人，他从没有因为自己的成绩感到骄傲过，但这一刻，他居然在想，幸好他考得还不错。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但很快他就来不及多想，因为他听到了前面两个男生的对话。


    他们说得对，他就是非常穷，说句穷疯了也不为过，从某种程度来说，他考第一的目标，也或多或少是因为需要那笔考第一才能拿的奖金。


    这些话，无论谁说，无论怎么说，他都没办法反驳。


    他本想转身就走，当没听到，可他前面不远处的两个女生忽然出声，阴阳气十足。


    她们在为他说话。


    她在为他说话。


    他愣了，却在女生往前扑过来的一瞬间，下意识转换一个角度，接住她，给她当垫背。


    其实摔的那一下，他结结实实摔到了水泥地上，整个后背特别疼。但她的发尾垂下来，扫在他的脸上，他顾不得后背的疼痛，只觉得脸上好痒。


    她被人拉起来了，面露担忧的神色，问他有没有事，他只看到了面前她递过来的手，不自觉地，便将手递了过去，被她拉了起来。


    她还在看他，他却觉得自己摔到了脑子，急需冷静，于是也没顾着疼痛，跑了。


    连白色校服背后沾满灰尘都忘记拍，还是傍晚回家，周彩玉看着他脏兮兮的衣服，问他，他才想起来。


    月考过后，学校突然要举办一场文艺晚会，并硬性要求每个班都必须出一个节目。


    1班一群人参与的积极性不高，意见也谈不拢，商量了两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


    于是大课间一群人又围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有人便问：“任喜，你们班打算出什么节目啊？”


    她那会儿好像是正在吃零食，回答的声音并不清晰，但他依旧可以辨认出来。


    跳舞。


    “那是只有几个人还是你们班所有人一起跳啊？跳什么舞啊？”


    “班里的节目当然是全班人一起跳咯，至于跳什么舞嘛，先保密，晚会上你们就知道了。”女生俏声道。


    她说保密是真的保密，不仅对此守口如萍，甚至后来的好几天也都没在大课间来1班。


    听她好朋友说，她在争分夺秒地带着全班人一起排练。


    到了晚会当天，下午的课直接都不用上，学生们早早跑去体育场，有节目的换衣服化妆，没节目的提早占位置。


    1班的同学排节目的时候不积极，看节目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晚会开始前半个小时，班里就只剩下了周岐和其他两个人。


    没一会儿，那两个人也走了，走之前他们问：“周岐，你去不去，去的话一起啊。”


    他将目光从书上移开：“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等会直接回家。”


    两人走了，教室里只剩下周岐一个人。


    他像往常一样写着自己的作业，在心里想，快写，早点写完就能早点回去了，但不知怎么的，体育馆明明距离教学楼好远，里面热闹的声音却飘啊飘啊，飘到了他的耳朵里。


    特别吵，吵得他没办法静下心来写作业。


    他不信邪，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但半个多小时后，周岐还是认命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到得太晚，体育场里坐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找不到一个空位置。于是他便和好多人一样，站在了场馆最后方。


    台上有班级正在演小品，周岐问身旁来得早的人：“同学，现在是哪个班在表演？”


    “现在是高二一班。”


    “高一……是全都表演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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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没没，乱序的，不按年级和班级。”


    “那，高一17班的节目上了吗？”


    “好像……好像演完了吧，我不记得了。”


    问完后，他道了谢，就准备往出走，可刚走到场馆门口，就听台上主持人说：“感谢高二一班同学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接下来要出场的是高一17班……”


    主持人还介绍了表演的内容，周岐没细听，因为他是从场馆门口跑回来的。


    他这次没站在最后，而是往前挤了挤，挤到了一个视线更好的地方。


    台上主持人下去后，高一17班的人就排成两列往台上走。


    男生穿着白短袖牛仔短裤白色鞋子，女生穿着白短袖粉色百褶裙白鞋子，每个人头顶都戴了一顶兔子耳朵形状的发箍。


    场下的人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他们在台上站好后在这些声音里迅速站队形。


    富有节奏的音乐鼓点响起，一群人整齐地开始将双手举过头顶拍手，然后左右手同时上下向两侧伸展，腿朝着一个方向侧踢……


    随着他们蹦跳的动作，头顶上的白色兔耳朵发箍上的兔耳朵一晃一晃的，就好似他们一群人真的是一群蹦跳的兔子。


    几十号人，每个人都跳得特别好。


    但周岐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排最中间的那只最活泼的兔子。


    她在笑，眼睛亮晶晶的，视线落在某一处时，她不准痕迹地冲那个方向俏皮眨眨眼，像是在和朋友打招呼，但手上和脚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


    周岐始终安静地看着。


    只某一个瞬间，她的目光好似落在了他所在的这一片，他做贼似的收回视线，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看了很久。


    等他再将目光落在台上时，音乐已经停了，他们已经又站成了两排，正在有序退场。


    退场的时候，几十号人也不忘和底下的人互动，纷纷冲下面坐着的人挥手。


    一群人里，数她挥手的幅度最大，笑容最灿烂。


    “哎，刚跳舞第一排最中间那个女生你有印象没？”身侧突然传来声音，是两个男生在说话。


    被问到的另一个男生摇头：“怎么了？”


    “想要她联系方式。”


    “这不简单么？刚主持人说是高一17班的，明天你直接去他们班门口等不就好了？或者你在表白墙上捞一捞不就好了？”


    “对对对，还是你聪明，我这就去表白墙上问问。”


    周岐本来想等一会儿再走的，可这会儿，他突然待不下去了。


    于是他冲说话的两人道：“不好意思，借过。”


    从体育馆出来，他径直往学校门口走。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很显眼的白色兔耳朵发箍。


    它还被人带着脑袋顶上，戴它的人手挽着另一个女生的胳膊，絮絮叨叨地说：“你都不知道，我刚在那台上一通跳下来多累，所以宋喜乐，你作为好朋友，必须奖励我吃一个冰淇淋！”


    “行，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菠萝，橙子，草莓，蓝莓，各来一个吧！”


    “喂，不要得寸进尺啊任喜，说好了就一个的！！！”


    “行吧行吧，那我委屈一下，只吃一个菠萝味的就好咯。”


    ……


    两人的说话声随着和他的距离的增加，逐渐变得不清晰，然后消失。


    周岐和她们走了相反的方向。


    他不是一个喜欢吃甜食，喜欢吃零食的人，但路过一个便利店，看着摆在门口的冰柜，他居然在想，菠萝味的雪糕到底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