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瑜有点摸不到头脑，看一眼陆叙言说：“我说彦礼那狗脾气哪能骗得了人。”


    沈若淮和陈方也惊疑地看向赵颂祺，在他们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赵颂祺这么失态，也没见她神情和情绪这么大的波动，即使面对商彦礼的暴怒，她始终是平静的，温和的。


    “不是这一句，前面那句。”赵颂祺抓着郑瑜的手抖得像筛子，声音沙哑破碎。


    “前面那句，哪句？”郑瑜被问得一头雾水，刚随便说的话，他哪里记得哪句是前面那句，但看赵颂祺这么严重的反应，努力回想一下，皱眉说：“我说…多亏捐他眼角膜的小姑娘……”


    “我靠，你该不是在吃醋吧，吃一个已经去世的小姑娘的醋？？”郑瑜以为自己是发现重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赵颂祺，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去吃这个醋？捐献眼角膜那小姑娘才九岁，而且，你不是知道彦礼眼睛受过伤，换过眼角膜吗？”


    赵颂祺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整个世界都是坍塌的声音，她甚至不敢再去确认。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会是一个小女孩的眼角膜，应该是哪里弄错了，肯定是郑瑜他们弄错了。


    “颂祺？”陈方也担心地喊了一声，她这个状态太奇怪，太让人担心疑惑了，“你是在介意彦礼接受的是一个女孩子的眼角膜？”


    他不觉得赵颂祺会去介意这个，她向来温柔善解人意，正常情况不是介意，而是会去心疼那个早逝的小姑娘。


    赵颂祺没有听他们说话，站起身步伐踉跄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差点摔跤，幸好担心她的陆叙言也跟着起身，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


    “颂祺，你怎么了？”陆叙言担心地问，直觉告诉他这事情不简单，她一直都知道商彦礼的眼睛有换过眼角膜，不至于突然听到是一个小女孩捐献的就这种反应。


    他似乎隐约猜到她为什么会喜欢商彦礼，为什么她这么一个温柔内敛的人，当初会追商彦礼追得轰轰烈烈，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感，可能都来源于商彦礼那双眼睛，更准确地说，是那双眼睛曾经换过的眼角膜。


    赵颂祺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出去。


    她心乱如麻，此刻只想找到商彦礼，要在他那里求一个答案，求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我是不是说错说什么了？”看着冲出去的赵颂祺，郑瑜表情难看地望向留在原地的几人。


    他怎么有一种自己闯下弥天大祸的感觉？


    陆叙言没答话，跟出去找赵颂祺，她现在的状态太让人担心。


    “我觉得事情不是这么回事，我们出去看看吧。”陈方皱眉说。


    沈若淮也点头，她也担心赵颂祺。


    刚才赵颂祺冲出去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不像是吃醋。


    赵颂祺跌跌撞撞地来到宴厅，到处都是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商彦礼，可一走近那些面孔千变万化，每个人都不是他。


    “商彦礼在哪里？”她开始失控，拽住一个人就疯狂地问。


    不少人都向她投来好奇和惊诧的目光，仿佛是本该一派优雅高贵的宴会突然闯进来一个疯子。


    在哪里？


    商彦礼在哪里？


    为什么她就是找不到他？


    赵颂祺每看到一个人，不管是男是女，她都要抓住别人的手去看他们的脸，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濒临崩溃边缘。


    跌跌撞撞地不知道人群里穿梭多久，才在一个小厅找到商彦礼。


    像是马上要溺死的人突然找到了救命的稻草，她不顾一切冲过去，拽住男人的手，惶恐的脸上带着一丝希冀，“彦礼，我有事要问你。”


    商彦礼没察觉到她不对劲，低声道：“赵颂祺，你做什么，我在和人谈事。”


    赵颂祺充耳未闻，拽住他的手就要走。


    “颂祺，你干什么呢？”一旁的商腾和沈慧中开了口，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赵颂祺，有些生气。


    这个赵颂祺怎么回事，平时知书达理，这会儿怎么在这无理取闹，也不看场合冲过来就要把人拽走，什么事能急成这样。


    “这位是？”和他们在交谈的那位身穿唐装一看身份就不凡，头发花白的男人问。


    “她是……”


    “彦礼，你的眼睛是谁的？你告诉我，你的眼角膜是谁的？”


    沈慧中正斟酌着怎么介绍，赵颂祺变得沙哑的声音打断这被本来和乐融融的气氛。


    商彦礼这才发现赵颂祺神情不对，她双眼绯红，表情破碎到有些扭曲。


    “赵颂祺，你怎么了？”他心头一惊，连忙出声问。


    赵颂祺却是什么都听不到，眼里看不到其他人，双手用力抓住他的手，一次次问：“你的眼角膜是谁捐给你的，你的眼睛是谁的？”


    沈慧中和商腾听到她的问话眉头立刻紧皱，不知道赵颂祺突然在这种场合问起彦礼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简直太不像话了！


    “颂祺！”沈慧中出声喝止。


    “抱歉，她可能不舒服，我带她去房间休息。”见状，商彦礼蹙眉反手抓住赵颂祺的手赶紧往人少的地方走。


    不知道她突然受什么刺激，现在把她带走才是最好的方法。


    来到先前的茶室，他甩开赵颂祺的手，怒声问：“赵颂祺，你突然发什么疯。”


    赵颂祺被甩得踉跄退了两步，整个人仿佛失魂，眼神没有焦距的四下扫了几眼，再次上前抓住他，问他：“商彦礼，你不是说你的眼角膜是一个姓许的男生捐赠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眼角膜是一个男生捐的，还姓许？”商彦礼被她这没由来的质问问得火冒三丈，最重要的是，她做什么在这会儿逮着他眼睛的事不放。


    “赵颂祺，你到底发什么疯，今天是奶奶的寿宴，你是故意在搅合吗？”


    他不知道他离开棋牌室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赵颂祺怎么一下子变了一个人，整个表情完全没有以往的温婉平静。


    赵颂祺失控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像是按了暂停键，瞳孔却是剧烈颤动，她用力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嘶哑无力：“所以，你的眼睛受伤后，接受的眼角膜捐献是一个小女孩的？”


    “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有什么问题？”商彦礼心脏蓦然一紧，像是突然被人用一根绳子勒住，回她这句话时他语气下意识压低两分。


    不对，赵颂祺的眼神和反应不对。


    这个样子的她太过反常，也让人感到害怕。


    “赵颂祺？”男人担忧地唤她，伸手想要去握她的手。


    赵颂祺如同被毒蛇咬到，惶恐地后退几步，避开他的手，视线却一直在他脸上，死死盯着和他那双茶色的瞳眸对视，想要从里面看出一丝相似的东西。


    可是不管她怎么凝望，怎么仔细寻找，都没有一丝她想要的相似。


    明明以前觉得那么像的眼睛，此刻陌生得犹如在从未见过。


    咔嚓一声，她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砰然断掉，她整个人都沉入海底，窒息般的潮涌涌上来，逐渐将她淹没。


    她避如蛇蝎的反应，让商彦礼的怒火噌地烧起来。


    他都没有责怪她刚才在客人面前失礼，现在居然还嫌弃他，可即便如此，他却没办法不担心，不由自主放柔声音询问：“赵颂祺，你怎么了？”


    “是不舒服吗，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等晚点宴会开始后再来叫你。还是我们现在去医院看看？”


    看到她好看的脸苍白到一点血色都没有，男人紧张起来。


    “颂祺！”陆叙言的声音突然闯入。


    “你进来做什么？”看着突然闯进来的男人，商彦礼嗓音立刻冷了好几个度。


    陆叙言没理会他，径直来到赵颂祺面前，担心问：“颂祺，你没事吧？”


    刚才他追出去，竟然一时间没追上她，问了商誉文才知道她被商彦礼拽到这间茶室。


    赵颂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商彦礼看。


    她的瞳眸从剧烈颤动撕裂到逐渐平静再到此刻已经变得一片空无，眼前明明站着她全心全意喜欢了近四年的人，可她却感到陌生恐惧。


    “你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去？”陆叙言伸手想拍她的肩膀，试图将她从失魂里叫回来。


    手刚伸出去，就被商彦礼抓住，“陆叙言，她是我女朋友。”


    “商彦礼，你眼睛瞎吗，没看到她状态不对劲吗？”向来温文尔雅的陆叙言怒目瞪着商彦礼，反手甩开商彦礼的钳制。


    商彦礼要气疯了，抬手就朝陆叙言脸上招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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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不对也轮不到你来关心，你真以为你是她哥哥？”


    这个男人果然对赵颂祺心思不纯，他突然明白过来，就是因为两人不是兄妹，没有血缘关系，根本就不是一家人，陆叙言喜欢赵颂祺太正常了。


    正常到顺理成章的事情，陆叙言可是比他早认识赵颂祺。


    被人揍了一拳，陆叙言短暂地怔住，几秒后回过神，也不顾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在什么场合，不客气朝着商彦礼脸上回了一拳。


    空气里都是怒气填满的火花四溅，两人谁都不肯想让，互相揪着彼此的衣襟，昂贵的衬衫被揪成一团。


    赵颂祺却像是没看到，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这里的空气让她没办法呼吸，她的大脑开始缺氧，昏昏沉沉地，耳朵里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吵，很吵，哪里都很吵。


    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见赵颂祺走出去，连忙追过去。


    “赵颂祺，你去哪里。”商彦礼推开陆叙言，上前抓住她的手。


    赵颂祺缓缓抬头看他，片刻后她是恍然一笑，“抱歉，我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她挣脱他的手，不去理会男人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冲出宴厅直奔电梯。


    商彦礼要追，被赶过来的商誉文抓住，“彦礼，怎么了？爷爷奶奶叫你呢，你脸怎么回事？”


    商彦礼没理哥哥，看向陆叙言，“你们不是在打牌吗，为什么她突然像是突然疯掉，什么都不顾来问我的眼睛。”


    陆叙言冷冷扫他一眼，赶忙追出去。


    “靠，赵颂祺呢，她没事吧？”这时，陈方和郑瑜他们见到商彦礼，赶紧跑过来问。


    “颂祺呢，她是不是不舒服？”沈若淮自然也跟了过来。


    “我还想问你们呢，怎么回事？”商彦礼有种肺都要气炸了的感觉，却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还无缘无故挨了一拳。


    “没……没什么，就……”郑瑜有点心虚，眼睛四下乱瞟，“就开玩笑说你眼睛生得深情，多亏那位捐献的小姑娘。”


    他就弄不懂了，就一句玩笑话，而且大家都知道商彦礼眼睛受过伤的事情。


    赵颂祺也知道，所以才会经常关心商彦礼，让商彦礼注意休息爱护眼睛，怎么今天赵颂祺就发疯了？


    “只是这样？”商彦礼显然不信，看向陈方和沈若淮。


    两人点头。


    “不过，你脸上这淤青怎么回事，被赵颂祺打的？”陈方注意到他左边脸颊一团淤青，都肿起来了，好奇问。


    不会吧，赵颂祺看着斯斯文文，这么凶猛，能把人脸揍成这样！？


    商彦礼猛然感到一阵失重感，那份从才就冒出来的恐慌越来越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生长，要冲破他整颗心脏，将他杀死。


    赵颂祺……可能真的不要他了。


    赵颂祺来到停车场，上车后脱掉高跟鞋启动车子，加速开出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起大雨，仿佛刻意为了附和她此刻翻江倒海的心情。


    她开着车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丢在一旁的手机疯狂在响，一声接着一声，她感觉她的耳膜快要被撕破。


    眼前雾茫茫的一片，她像是迷失在森林里的野鬼，找不到方向，没有支点，在等着一点点消散。


    也不知道车子行驶了多久，赵颂祺在一处河边停下，她拿起手机，手机里是商彦礼和陆叙言打来的无数通电话，以及发来的信息。


    她没有看，翻到好友的电话拨打过去。


    嘟得一声，电话立刻接通。


    “喂，颂颂。”


    “阿未，许清然的眼睛没有在商彦礼那里，怎么会没有在他那里，是我们弄错了吗？”她声音此刻平静极了。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良久后，姜未的声音带着试探问：“颂颂，你在说什么，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我知道了。”她虽然什么都没说，赵颂祺却明白地挂掉电话。


    原来，她真的弄错了。


    她翻开微信，点到置顶的那个人，颤抖着双手编辑一条信息发过去。


    【商彦礼，我们到这里结束吧。】


    发完这条信息，她把置顶微信删掉，然后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