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夜空中穿行，引擎的轰鸣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却无法平息陈皓内心的焦躁。


    他靠在舷窗上，看着窗外漆黑的云层，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下午和母亲的那通电话。


    “就是……就是有点想你了。”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这辈子就没跟谁说过一句软话。


    她把所有的爱都藏在了一日三餐的饭菜里，藏在了深夜为他亮着的那盏灯里，绝不会这样直白地表达思念。


    这么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陈皓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已经警告过陈兴盛，让他离自己的母亲远一点，对方显然没当回事。


    飞机降落在江州机场时，已经是深夜。


    陈皓没有片刻耽搁，打了一辆车直奔家门。


    “师傅，再快点。”他催促道。


    出租车在老旧的居民楼下停稳，陈皓付了钱，头也不回地冲上楼。


    陈皓推开门。


    看到母亲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开门声，陈母缓缓地抬起头。


    陈皓看见母亲的面容，火气就“噌”地一下窜到了头顶。


    母亲的头发好像一夜之间白了许多，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整个人憔悴得厉害。


    这和他离开时，精神头十足的母亲判若两人。


    “妈！”


    陈皓几步冲过去，蹲在她面前，声音都在发抖，“陈兴盛是不是来过，他威胁你了？”


    陈母看着焦急的儿子，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她缓缓摇了摇头，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脸。


    “他没威胁我……”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他只是跟我说了些事。”


    “什么事能让你变成这样？”


    陈皓的眼睛都红了，“妈，你告诉我，天塌下来有儿子给你顶着，谁也别想欺负你！”


    “小皓……”陈母抓住了儿子的手，她的手很冷，还在不停地颤抖。


    “你爸……你爸他，都走了这么多年了。”


    陈皓愣住了，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陈兴盛说……陈家想把你爸的坟迁入陈家的祖坟。”


    陈母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砸在陈皓的手背上。


    “他说你爸在外面飘了半辈子，死了……不能再当个孤魂野鬼，得回家。”


    “我恨了陈家一辈子……”


    陈母捂住了脸，“我总觉得把你养大了，没靠他们陈家一分一毫，可我……我晚上老是做梦，梦见你爸一个人站在荒郊野外，孤零零的，说他冷，想回家……”


    陈皓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坚不可摧的。


    他却忘了，她首先是一个妻子，一个深爱着丈夫，并为此守了一辈子的女人。


    父亲的执念，也许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陈兴盛，看似温和的男人，精准地找到了母亲的软肋，并且一击即溃。


    “妈，他们就是想利用你对我爸的愧疚，来达到他们的目的！”陈皓焦急的说道。


    陈母放下手，泪眼婆娑地看着陈皓，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小皓，妈从没有问过你在外面的任何事，而且你现在事业做得很大，遭人嫉妒，妈不想你遇到任何的危险。”


    这句话让陈皓浑身一震。


    陈皓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事，都没有想陈母说过，就是怕她跟着担心。


    但现在，母亲好像知道了什么。


    陈皓看着眼前一夜苍老的母亲，嘴唇微微颤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母亲对抗陈家，可到头来，母亲却为了他，为了已经死去的父亲人，选择向陈家妥协。


    客厅里陷入了寂静，只剩下母亲压抑的抽泣声。


    周慧兰的哭声渐渐停了，只剩下偶尔的抽噎。


    陈皓的心里乱成一团。


    他想大声告诉母亲，他不在乎，他不怕。


    他也不需要陈家的庇护。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来的。


    所有的事情他都能扛。


    可这些话，在母亲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能跟全世界为敌，却唯独无法对自己的母亲说一个不字。


    他走到窗边，摸出一根烟点上。


    尼古丁的味道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窗外是江州夜景，万家灯火，宁静而平和。


    可他知道，从陈兴盛找上门的那一刻起，这份宁静就已经被打破了。


    让母亲在继续为他担心？


    他做不到。


    可如果答应……


    一想到要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面对那群陌生的“亲人”，陈皓就有些踌躇。


    那不是他的家，那是埋葬了他父亲青春和梦想的坟墓，是让他和母亲痛苦了半生的根源。


    回去认祖归宗？


    他做不到。


    可是，陈兴盛既然会找到母亲，如果他再拒绝。


    那陈家可能还会继续用别的手段逼迫自己回去。


    烟雾缭绕中，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为什么一定要是“认祖归宗”？


    为什么要把主动权交到他们手上？


    陈皓的眼睛在烟雾后面慢慢眯了起来，一丝冰冷的寒光在眼底闪过。


    既然他们那么想让他回家，那他就回给他们看。


    他回去不是为了接受施舍，而是要去拿回本就该属于他父亲的一切！


    他要把陈家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一根烟缓缓的燃到了尽头。


    陈皓将烟头掐灭转身走回到母亲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轻轻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痕，“妈，别哭了。”


    陈母看着他。


    陈皓也看着母亲的眼睛，“既然陈家执意让我回去，那我就顺了他们的意。”


    陈母一愣，随后叹了口气，没有在说什么。


    陈皓搀扶着母亲回到卧室，替她盖好被子，看着她慢慢睡去，心里五味杂陈。


    他轻轻关上房门，独自一人回到客厅。


    夜深人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陈皓走到墙边，抬头看着父亲的黑白遗像。


    伸出手轻轻拂去相框上的一点灰尘。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冷酷，再也没有了在母亲面前的温情。


    陈皓从茶几上拿起那张陈兴盛留下的名片。


    陈皓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