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顿时目瞪口呆，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掉下来。


    她出身于上京，虽然沈家行事低调，但对于上京顶层的家族格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陈家可是上京的顶级家族。“到底……怎么回事？”


    林晚的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


    陈皓没有隐瞒，从接到陈兴盛的电话开始，到咖啡厅里的谈话。


    再到父亲留下的那封信，原原本本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林晚。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信封，把照片和信递给了林晚。林晚安静地听着。


    她的表情从惊讶，到震撼，再到凝重。


    她拿起那封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又看了看照片上那个俊朗的年轻人。


    “原来是这样……陈皓你竟然是陈家的人，还是嫡长子......”


    她喃喃自语。


    关于陈家大公子陈兴安当年为情私奔的传闻，在上京的老一辈人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时间久了，已经成了一段被遗忘的旧事。


    谁也想不到，这位传说中的陈家大少，竟然就是陈皓的父亲。


    陈皓苦笑，“我也没想到啊。”


    “他让我认祖归宗，还想把我爸的坟迁回上京。”


    陈皓接着说出了对方的目的。林晚沉默了。


    她太清楚认祖归宗这四个字对陈皓意味着什么。


    “你怎么想的？”她看着陈皓，问道。


    “我拒绝了。”


    陈皓说，“我告诉他，我爸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听到这个答案，林晚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松了口气。


    她把信和照片还给陈皓，然后握住他的手。


    “从利益上说，回到陈家对你百利而无一害，陈家的能量远超你的想象，有了他们的支持，别说一个海州，就算在全国你都可以横着走。”


    林晚话锋一转，“但是你也会失去很多东西，你的自由，你的决定权，豪门大族规矩森严，里面的水更深，更浑，而且，陈华是你的堂弟，这个疙瘩永远也解不开。”


    她分析得很透彻，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这件事，最终的决定权不在我，也不在任何人，只在你和你母亲。”


    林晚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是做回陈家的嫡长孙，还是继续做江州走出来的陈皓，我都会在你身边。”


    陈皓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心里那份因为身世巨变而产生的彷徨和不安，在这一刻，被林晚的理解和支持抚平了许多。


    “我明天要回趟江州。”陈皓说，“这件事，我必须当面和我妈谈谈。”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陈皓就动身了。


    这次没有开车回去，而是坐上了飞往江州的航班。


    一个多小时的航程，他几乎没有合眼。


    靠在舷窗边，看着窗外翻滚的云海，他的思绪也跟着起伏不定。


    江州，这个他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第一次让他感觉有些近乡情怯。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母亲开口，他怕母亲听到陈家时，会想起以前的让人心痛的往事。


    飞机降落，刚走出机场，熟悉湿润的空气就扑面而来。


    陈皓打了辆车，直接回了母亲住的小区。


    小区还是老样子，墙壁上爬满了藤蔓，邻里之间都互相认识，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陈皓走在熟悉的路上，看着两旁熟悉的景物，心里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以前他觉得这里是他的根，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他走到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妈，我回来了。”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陈母听到声音，惊喜地探出头来。


    “小皓？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想你了，就回来了。”


    陈皓笑着说，把手里的行李箱放在一边。


    “你这孩子，公司那么忙。”


    陈母嘴上埋怨着，脸上却笑开了花，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来，“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


    “不饿，飞机上吃过了。”


    陈皓拉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妈，我有事跟你说。”


    看到儿子严肃的表情，张兰也收起脸上的笑容，她已经隐约知道陈皓要说的事情。


    陈母暗叹一声，看了儿子还是见了陈兴盛。


    陈皓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那个牛皮纸信封，放在了茶几上。


    “妈，这是那个陈兴盛给我的。”


    陈母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信封。


    陈皓也没有催促，只是默默的打开信封。


    把那张黑白照片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在母亲面前。


    当看到照片上那个年轻男人的笑脸时，陈母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伸出布满薄茧的手触摸着那张脸。


    “兴安……”


    她喃喃地念着，泪水滑落。


    陈皓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默默地递过一张纸巾，坐在旁边陪着母亲。


    过了很久，陈母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照片。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她哑着嗓子问。


    陈皓便把昨天和陈兴盛的谈话，包括对方讲述的往事，以及让他认祖归宗、迁坟的要求，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


    听着听着，张兰的眼神从悲伤，慢慢变成了嘲讽。


    当听到“认祖归宗”时，陈母的反应有些激动，“不行！绝对不行！”


    “小皓，你不能回陈家，陈家太没有人情味了。”


    陈母的反应比陈皓想象中还要激烈。


    “妈，你先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张兰打断他，“你知道我和你爸当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她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当年你爷爷，那个高高在上的陈家族长，当着我的面，把一杯茶泼在我脚下，说我这样的女人，这辈子也别想进陈家的门。”


    “他还给了你爸两个选择，要么跟我断了，娶一个他安排的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要么就滚出陈家，永远别回来！”


    “你爸为了我选了后者，我们两个人，身上只带了几百块钱来到了江州，人生地不熟，你爸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为了养活我，去码头上扛过大包，去工地上搬过砖，一双手磨得全是血泡！”


    “我们租在最便宜的地下室里，潮湿得墙上都能长出蘑菇，我怀着你的时候，连一块肉都舍不得吃，你爸他……他为了给我补身子，拼了命的找活干，只为了能让我们娘了不挨饿。”


    陈母已经泣不成声，陈兴盛的出现，让她再一次回忆起了过去的那些苦难。


    “他们陈家的人呢？他们在哪里？他们在上京锦衣玉食，可曾想过他们的儿子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日子？”


    “现在知道了你的消息，他们就找上门来了？想让你认祖归宗？晚了！太晚了！”


    “小皓，你听妈的。”


    陈母抓住儿子的手，指甲都快嵌进了他的肉里，“我们不稀罕！我们不稀罕他们陈家的臭钱，也不稀罕他们那个破名分！你爸他到死都叫陈阳，他葬在这里，就是江州人！谁也别想动他！”


    母亲的每一句话，都让陈皓心里震动。


    他之前对陈家的那一点点好奇，在母亲泪水中，被一点点淹没。


    他终于明白，父亲的选择背后，承载了多少的辛酸和不易。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提到陈家，母亲会这么激动。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着母亲颤抖的后背，将她揽进怀里。


    “妈，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我不回去，我哪儿也不去。”


    “我爸是陈阳，我就是陈阳的儿子，我们的家，就在江州。”


    听到儿子的承诺，陈母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靠在儿子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那是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在江州陪了母亲一天，陈皓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母亲的情绪虽然依旧有些激动，但说开了，心里那块压了二十多年的大石头也算是搬开了。


    晚上，陈皓亲手做了一桌菜，母子俩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就像过去无数个普通的夜晚一样。


    第二天一早，在确认母亲已经没事后，陈皓才动身返回海州。


    坐在出租车上，他拿出手机，找到了陈兴盛的号码。


    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


    “陈先生，我已经和我母亲谈过，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我父亲的选择就是我们的选择。”


    短信发出去后，陈皓直接将这个号码拉黑。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上京陈家，就像一个突然出现的巨大漩涡，试图将他卷入其中。


    而现在，他亲手斩断了这股吸力。


    他的人生，还是要由他自己来掌控。


    回到海州，已经是下午。


    他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回了公寓。


    一进门，就看到林晚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苏薇也在，两人似乎在讨论城东新城项目的设计方案。


    看到他回来，两个女人都停下了讨论。


    “回来了？”


    林晚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外套，“跟阿姨谈得怎么样？”


    “都说清楚了。”


    陈皓笑了笑，脸上是许久未见的轻松，“尘埃落定。”


    林晚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了，她也跟着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苏薇在一旁看着他们，眼神有些复杂。


    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皓换了鞋，走到沙发坐下，看着桌上摊开的图纸和文件，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这段时间，从商业斗争到身世之谜，一桩桩一件件，压得他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好好地放空一下。


    他看向林晚，又看了看苏薇，很突然的说道：“明天，我们都别去公司了，放一天假。”


    林晚和苏薇都愣了一下。


    “放假？”


    苏薇有些不解，“项目现在正在关键期……”


    “不差这一天。”


    陈皓打断她，“工作永远做不完，但人需要休息。”


    林晚看着陈皓，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请求。


    她点了点头：“好，我没问题，正好我也有些累了。”


    见林晚都同意了，苏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点头：“好吧，听你的。”


    “那明天我们去干什么？”林晚问道。


    陈皓神秘地笑了笑：“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二天，陈皓和林晚起了个大早。


    他穿着一身舒适的休闲装，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林晚也很有默契地穿了一套米色的运动套装，长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少了几分女总裁的清冷，多了几分邻家女孩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