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皓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叔叔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父亲的故事从一个陌生人的嘴里说出来，既遥远又刺痛。


    才子，白马王子，为爱私奔……


    这些词汇和他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双手布满老茧的父亲，根本无法重叠在一起。


    他一直以为，父亲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傍晚在江边下棋，偶尔喝点小酒。


    原来，在那平凡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过去。


    这时，陈兴盛接着说道：“但是他却爱上了一个家世普通的女人，也就是你的母亲。”


    “这件事，遭到了家里的强烈反对，尤其是你爷爷，他脾气不好，觉得你爸是昏了头，好好的世家千金不娶，所以就执意要拆散他们。”


    “大哥的性格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他为了和你母亲在一起，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一个人跑到了江州改名换姓，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我们都以为他只是一时赌气，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没想到，他这一走就是永别。”


    说到这里，陈兴盛的眼圈有些发红。


    “我们后来也派人去找过他，但是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前段时间，因为陈华的事，我们才查到了你的身上，顺着线索找到了江州，才知道……大哥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接着，陈兴盛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陈皓面前，动作很轻。


    陈皓的目光落在信封上。


    信封已经泛黄，边角都磨损了，看得出有些年头。


    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抬眼看着陈兴盛。


    “这里面是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大哥当年离家时，留在他房间里的东西，就这么几样，老爷子……也就是你爷爷一直收着。”


    陈兴盛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伤感。


    陈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信封的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穿过。


    这薄薄的一层纸，连接着他从未了解过的，父亲的另一半人生。


    他慢慢地打开信封的封口，从里面倒出几样东西。首先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穿着白衬衫，靠在一棵大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的眉眼，和陈皓有七八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照片里的男人，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书卷气，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陈皓的心猛地一缩。


    这就是他父亲年轻时的样子吗？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除了照片，还有一支看起来很旧的钢笔，笔帽上的镀金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黄铜色。


    最后，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陈皓拿起那张信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上面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笔锋有力，字迹清秀。


    “父亲，母亲：


    展信安。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开上京。


    请原谅儿子的不孝与决绝。


    此生我所求，非功名利禄，非家族荣光，唯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


    我知家族不能容她，亦知父亲您视我之举为大逆不道。


    父亲您让我做出选择，兴安心知，若连心爱之人都无法守护，纵有万贯家财又有何意？


    所以，兴安只能辜负父亲的期望。


    望，父亲，母亲，保重身体。陈兴安。”


    信很短，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


    陈皓拿着信纸的手，忍不住开始发抖。


    他能想象到，父亲当年写下这封信时是何等的决绝与痛苦。


    一边是生养自己的家族，一边是此生挚爱。


    他选择了后者，并为此付出了背井离乡，隐姓埋名的代价。陈皓感到一阵心酸。


    为了母亲，父亲放弃了上京的一切，甘愿在江州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


    而母亲，也用一生回报了这份深情。


    他们之间的爱情，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深刻。


    “我这次来，除了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也是受你爷爷的嘱托。”


    陈兴盛的声音把陈皓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那份冷静下面藏着更深的情绪。


    “他希望……你能认祖归宗。”


    陈兴盛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哥虽然不在了，但你是他的儿子，是陈家的嫡长孙，你的名字应该被写进陈家的族谱里。”认祖归宗？


    陈皓觉得这四个字听起来格外刺耳。


    “等时机合适，想把大哥的坟，迁回上京的陈家祖坟，让他……落叶归根。”陈兴盛补充道。


    陈皓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那张父亲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笑得那么温和。


    他真的想回到那个让他伤心欲绝的家吗？


    他将照片和信纸小心地收回信封，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看向陈兴盛，话题突然一转。


    “我还有个问题。”


    “你问。”


    “陈华，”陈皓盯着他的眼睛，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他是不是陈家的人？”


    听到陈华这个名字，陈兴盛露出苦涩。


    他端起面前的拿铁喝了一口，似乎是想借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咖啡厅里的音乐轻柔地流淌着。陈皓就那么看着他，不催促，也不移开视线。


    他想知道，那个陈华和眼前这个自称是亲叔叔的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兴盛放下咖啡杯，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


    陈兴盛继续说道：“他是我儿子。”


    陈皓愣住了。


    叔叔的儿子，那就是他的堂弟。


    “原来是这样。”


    陈皓点点头，嘴角的笑意却冰冷。


    “还真是巧，你的儿子不久前还想让我倾家荡产，身败名裂，看来陈家的家教......。”


    陈皓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陈兴盛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他作为父亲，作为长辈，此刻在侄子面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愧。


    “陈皓，这件事……是我管教不严，我对不起你。”


    他看着陈皓，眼神里满是歉意。


    “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你堂弟已经被我关了禁闭。”


    “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他绝对不会再找你任何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