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到来，苏薇缓缓地，转过了头。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也因为哭泣而红肿，但她的目光，却异常的清醒，清醒得没有一丝醉意。


    她看着他，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抹说不清是悲凉还是嘲讽的弧度。


    “你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虽然被海风吹得有些散，陈皓却听到很清晰。


    陈皓走到她身边坐下，沉默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不起？还是，你还好吗？


    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无比苍白。


    看着苏薇，陈皓有些心痛。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对苏薇，真的能做到毫不在乎吗？


    纠缠了那么多年，那些付出和牺牲，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


    “陈皓，”苏薇没有看他，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翻涌的黑色潮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陈皓的记忆被拉了回去。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苏薇开着一辆红色的跑车，带他来这里看海。


    苏薇像是陷入了回忆，嘴角露出笑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说，以后要在这里买一栋能看到海的房子，在阳台上种满我喜欢的栀子花，你说，要爱我一辈子，永远守在我身边，不让我受一点委屈。”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可是，我们之间却越走越远。”


    陈皓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那些话，他确实说过。


    彼时彼刻的真心，在此时此刻，却变成了最伤人的利刃。


    “苏薇，我……”


    “我承认，我犯了错。”苏薇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我不该轻信江明晨，不该忽略你的感受。”


    她低下头，手指在沙地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但是，我已经用尽我所有的一切去弥补了，我放下了我所有的骄傲，我以为……我以为可以的。”


    “但，也只是我以为。”


    她终于转过头，直直地看着陈皓，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陈皓，你告诉我，难道一个人犯了错，就真的，永远都不能得到原谅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哪怕她愿意用她所有的一切去换，包括自己的生命，都不可以吗？”


    陈皓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扬车祸，想起了福安里的火灾，他沉默了。


    “你一定觉得我很恶心，很虚伪，是不是？”苏薇忽然笑了，那是自嘲的笑容，“不，不是觉得，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吧，一个虚伪有恶心的女人。“


    “但是陈皓，”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我对你的爱是真的。”


    “是刻在骨子里的，就是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就是这份对陈皓的爱，才是她所有疯狂和卑微的源头。


    “我看到你和林晚在一起，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我嫉妒得快要疯了，可是我能怎么办？”


    陈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很痛。


    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不能回头，更不能同时伤害两个女人。


    陈皓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辩解都毫无意义。


    他沉默着，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最残忍的回答。


    苏薇眼里的光，终于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她明白了。


    沉默半响，陈皓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很柔和，“苏薇，我们的事都过去了。”


    这句话，让苏薇的身体颤抖。


    “我已经……找到了我爱的人。”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我爱林晚。”


    “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值得更好的人，一个能全心全意守护你一生的人，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那么傻了。”


    苏薇静静地听着，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直到他说完，她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愧疚，也不是为了让你感激，那是我自己想那么做的，我只要你平平安安。”


    她的目光越过他，再次投向了远方的大海。


    “我相信，如果是我遇到危险，你也会那样做的，对吗？”


    陈皓沉默。


    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也会不顾一切的做同样的事。


    良久的沉默后，苏薇忽然开口。


    “陈皓，”她轻声说，“能……在抱我一下吗？”


    陈皓僵住了。


    他看着苏薇，看着她眼中那近乎哀求的眼神。


    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应该立刻转身离开，断得干干净净。


    可是，他做不到。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将那个单薄颤抖的身体，轻轻揽进了怀里。


    苏薇在触碰到他胸膛的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双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很紧，很紧。


    陈皓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抱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薇松开了他。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近乎释然的微笑。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只是一个告别。


    “好了。”她对他笑了笑，那笑容，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你……也应该烦透我了吧！天天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大海。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儿。”


    陈皓看着她，没有动。


    他怎么可能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苏薇像是知道他的心思，又笑了笑。


    苏薇也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可是很惜命的哦。”


    “我只是想，和过去，做个了断。”


    陈皓看着她，看了很久。


    最终，他点了点头，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的车。


    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坐在沙滩上的，越来越小的身影。


    她又恢复了最初的姿势，背对着他，望着大海。


    孤独得像被整个世界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