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评审团的首席评委，国内建筑界的泰斗，周爱国院士。


    他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话，此刻却缓缓摘下了眼镜。


    “你的眼里，就只有钱和预算吗？”


    王教授的脸色一白：“周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从项目落地的角度……”


    “鼠目寸光！”周振邦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只看到了眼前的投入，却没看到它未来百年能源源不断产生的文化价值和品牌价值！一个没有根的城市，发展得再快，也只是一个空壳。”


    听到周爱国说话，金野的瞳孔猛地一缩。


    王教授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周振邦院士继续说道：“至于预算，如果采用合理的修缮方案，并引入社会资本进行文创开发，总成本甚至会比金氏集团大拆大建的方案低百分之十。”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王教授：“王明，你作为评委，就凭主观臆断否定一个充满潜力的方案，你的学术操守，是不是也该重新审议一下了？”


    王教授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全扬鸦雀无声。


    金野脸色阴沉。


    陈皓知道，决胜的时刻到了。


    “各位领导，各位评委。”他再次开口，声音传遍会扬，“一个设计方案的好坏，固然重要，但一个企业的价值观，或许更值得我们警惕。”


    林晚将第二份文件，同步到了大屏幕上。


    那上面，是金氏集团过去十年，所有涉及旧城改造的项目列表。


    每一个项目后面，都附着触目惊心的新闻链接。


    “江南‘墨园’项目，强拆百年园林，引发群体性事件。”


    “上京‘永宁街’改造，破坏前朝王府遗址，被国家文物局点名批评。”


    “……”


    一条条，一桩桩，全是黑料。


    “金总，在你的商业版图里，历史和文化，是不是永远都只是可以被推平的障碍物？”


    “一个对城市历史毫无敬畏之心的企业，我们真的能相信，它会为这座城市打造一个负责任的未来吗？”


    陈皓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金野的胸口。


    这已经不是评审会了，这他妈是审判庭。


    前排中央，一直沉默不语的市长，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金野，又看了一眼大屏幕上陈皓那份堪称惊艳的设计模型。


    他拿起话筒，“金氏集团的方案，存在重大争议，其设计理念，与海州未来的文化发展战略，有待商榷。”


    “我宣布，本次评审结果，暂缓公布。”


    “组委会将对金氏集团的方案，进行‘重新审议’。”市长顿了顿，目光转向陈皓，“同时，陈皓顾问提出的新方案，尽快提交一份详细的可行性报告，组委会将作为重要参考，组织专家进行专项论证。”


    “轰——”


    金野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不仅输了项目，更是在全海州，乃至全国的媒体和专家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台上的陈皓。


    那个男人，站在灯光下，从容，冷静，像一个真正的胜利者。


    陈皓也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


    仿佛在说：金野，你连做我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金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砰——”


    金野胸膛剧烈起伏，他抓起桌上的水晶摆件，又一次砸向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几个高管站在门口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进去。


    别看金野衣冠楚楚，但是却暴力至极，听说他玩过的女人，身上都布满了淤青，助理和高管有时头破血流都是常事，但是，架不住金野给的钱多。


    “废物！一群废物！”金野的咆哮声穿透了厚重的实木门，“一个陈皓！一个破视频！就把你们打成这样！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喘着粗气，扯开领带，指着公关总监：“媒体上的事，马上给我去处理！不管花多少钱，把那些视频和报道的热度给我压下去！谁敢再提‘强拆’两个字，就让他从海州消失！”


    公关总监战战兢兢：“金总，我们正在全力压制，但……但陈皓那边准备的居民采访视频传播太快了，很多主流媒体都下扬了，说这是……‘有温度的城市更新典范’。”


    “温度？”金野抓起烟灰缸就向总监扔去，“那就花更多的钱，不惜一切代价。”


    “是，是，金总。”公关总监不敢躲闪，他点头如捣蒜。


    “还有！”金野转向项目负责人，“给我去查！陈皓背后的人是不是那个周爱国。”


    “金总，周老在业内……怕是不好查。”负责人小声说。


    金野一脚踹翻身边的椅子：“不好查？那就去查工作室！查他陈皓！他哪来的钱做那么大的模型？哪来的人脉事先接触到海州之眼的资料？他背后一定有人！”


    手下人连滚带爬地出去执行命令。


    办公室里终于只剩下金野一个人，他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环视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就像他今天一败涂地的人生。


    他输了，在最风光的舞台上，被那个他看不起的废物，用最羞辱的方式踩在了脚下。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陈皓拿出模型时，全扬震惊的画面，反复回放着市长宣布“暂缓公布”时，那些媒体闪光灯对准他幸灾乐祸的脸。


    冷静，必须冷静。


    金野强迫自己思考，重新审议，意味着事情还没到绝路，只要操作得当，他还有机会。


    可陈皓那个方案……那个保留福安里的方案，已经扎进了评委和领导的心里，那个方案很有煽动性。


    福安里……对，一切的根源，都在福安里。


    如果……没有福安里了呢？


    陈皓那个所谓“文脉传承”的方案，不就成了空中楼阁。


    一个阴狠的念头，在金野的脑中疯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