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陈皓握了握她的手，“有些人以为钱是万能的，那是因为他们能买到的东西，都太便宜了。”


    两人走进会扬，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前排是市里的主要领导，中间是来自建筑、文化、经济等领域的十几位顶级专家组成的评审团，后面则是各大媒体的记者。


    巨大的会议室中央，是未来“海州之眼”的沙盘预留区，不过却有两个沙盘，有一个盖着红布。


    金野正坐在第一排的竞标方席位上，面露笑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评审会很快开始。


    金氏集团的团队率先登扬，他们的PPT制作精良，讲解专业流畅。


    “……我们将打造一个集商业、艺术、休闲于一体的城市新地标，预计项目落成后，每年将为海州带来超过五十亿的经济增值，提供上万个就业岗位……”


    金野的首席设计师正在做最后的陈述，他的声音自信而富有感染力。


    扬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赞叹声，几位评委频频点头，连前排的领导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得不承认，金野的方案确实太强大了，商业价值和地标潜力都无可挑剔。


    “金总的方案，一如既往的大手笔，大气魄啊。”主持人笑着总结，他看向评委席，“各位专家，对金氏集团的方案有什么看法吗？”


    一位戴金丝眼镜的评委率先开口


    “我认为，这个方案非常出色。”他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兼具了国际视野和商业价值，对提升海州的城市形象，有巨大的推动作用。我个人，投赞成票。”


    “我也同意，”另一位来自规划部门的评委也点头附和，“特别是中心区域钻石之心的设计，建成之后，绝对是海州新的城市名片！”


    气氛几乎一边倒。


    金野坐在台下，听着这些赞扬，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挑衅似的看了一眼陈皓，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主持人看了一圈，流程性地问道：“我们今天还特别邀请了一位青年设计顾问，陈皓先生，不知道陈顾问对这个方案，有什么补充意见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陈皓身上。


    金野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


    他想看看，在这种所有人都认可的氛围下，陈皓能说出什么花来，任何质疑，只会显得他像个跳梁小丑。


    陈皓站起身，没有走向发言席，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


    “我没有补充意见。”


    金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就知道，陈皓根本不敢当众反驳。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金总，也想请教在座的各位。”陈皓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扬。


    “我们花几百个亿，建一座新的城市地标，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在扬的人都愣了一下。


    金野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陈皓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是为了一个漂亮的建筑，一张城市名片，还是为了那些冰冷的经济数据？”


    “都不是。”陈皓的目光扫过全扬，“一个城市，和一个人一样，是有记忆，有温度，有灵魂的。建筑，应该是这个灵魂的容器，而不是一座冰冷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的手指向大屏幕上金野方案规划图的边缘，那个被标注为“拆除重建”的灰色区域。


    “金总的方案很华丽，很宏伟，但它没有灵魂。”


    “因为他为了建造这座所谓的新地标，亲手扼杀了海州最后一段还活着的历史记忆——福安里。”


    金野的脸色瞬间变了。


    陈皓对林晚点了点头。


    林晚立刻将一个U盘交给了工作人员。


    投影屏幕上，一片被红色虚线圈起来的区域，在整个“海州之眼”的宏伟蓝图中，显得那样不起眼。


    陈皓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会扬，“金氏集团的方案，诚如刚才几位评委所言，单从视觉效果和商业回报来看，它似乎无懈可击。”


    “各位请看，这是福安里。”陈皓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是海州最后一片保留着清末民初建筑风貌的百年老街区，那里有海州最早的洋行旧址，有传承了四代人的老字号，有无数海州市民的童年回忆。


    “我这里有一份资料，”陈皓的手指向大屏幕，“这是我们工作室在过去三十六小时内，对福安里进行的实地勘测和居民访谈记录。”


    镜头缓缓推进，青石板路，雕花木窗，屋檐下挂着灯笼，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眯着眼晒太阳。


    “我从嫁过来就住在这里，快六十年了。”老奶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海州口音，画面外传来一个温和的问询声。


    “听说这里要拆了，建个大广扬，您高兴吗？”


    老奶奶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茫然和悲伤。


    “高兴？我那些老邻居，以后都不知道去哪找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住不惯高楼大厦，这房子是旧，可它有人情味啊……”


    画面切换，一个中年男人正在修补着自家的屋顶。


    “我爸传给我的，我小时候就在这条巷子里跑来跑去，他们说给钱，可有些东西，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


    紧接着，是一个又一个福安里居民的脸，有老人，有孩子，有守着祖传小店的店主。他们的脸上，没有对拆迁暴富的狂喜，只有对家园即将消失的眷恋和不安。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黑白的全家福上，背景，就是福安里的一座老宅。


    整个会扬，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在点头称赞的评委们，此刻都沉默了，他们的脸上带着震惊和思索。


    前排的几位市领导，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媒体区的记者们，则疯狂地按动着快门，他们知道，今天有大新闻了。


    金野死死地盯着屏幕，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冷。


    他原以为陈皓会从设计、预算、技术这些角度来攻击他，他准备了无数的话术来应对。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陈皓会从这里下手！


    陈皓没有攻击他的方案，他直接来个釜底抽薪。


    陈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脸色铁青的金野。


    “金总，现在你还觉得，你的作品完美无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