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读机？”


    裴宸被这三个字砸得愣了半晌，开口时声音发干，尾音发飘。


    江盛月却像没听见一般，半蹲在病床前，把裴宸的轮椅又往前推了半寸，好让父子俩能近距离交流。


    这些现在都不是她的责任，这个从来没尽过义务的父亲，这会儿该负点责了才是。


    轮椅的扶手被裴宸攥得发紧，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盛月的意思。


    他抬眼撞进江盛月眼里的笑，不是先前对他假笑时的敷衍，是带着点狡黠的暖，像春日融雪时漏下的光，看得他心尖莫名一软。


    “妈妈，点读机……会讲故事吗？”裴祈年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小眉头皱着。


    “怎么不会？”江盛月伸手揉了揉裴祈年的头发，又转头睨向裴宸，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哄劝，“你裴叔叔讲故事可厉害了，比录音里的还好听，不信你试试？”


    裴宸喉结滚了滚，看向病床上睁着圆眼睛望他的小团子，不到几秒便闪开了眼神。


    他从来没干过这个事，现在要当着江盛月的面做，他生怕自己做不好。


    “裴总，开始吧。”


    江盛月和颜悦色地笑笑，顺便带着电脑绕到了另一边的沙发去了。


    裴祈年视线追随，眼看着小嘴一瘪，想要爬起身来去追江盛月，裴宸眼一闭，心一横，努力放软了声音开口。


    谁知一开口，就能感受到嗓子发涩，简直多比他平时谈上亿的合作时还紧张。


    “年年想听什么？童话？古代传说？还是……动物故事？”


    江盛月靠坐在沙发上，隔空和裴祈年的眼神略略交汇，她笑着点点头，示意裴祈年听裴宸的话。


    裴祈年小脑袋一垂，小手扒着被子边，声音有些恹恹地说道：“我想听恐龙的故事。”


    “最好是霸王龙，会打架的那种。”


    裴宸那张向来冷静自持的脸，此刻寸寸开裂，连呼吸都忘了怎么继续。


    他一边在脑海中搜刮他了解过的恐龙相关内容，一边飞速地给李秘书发消息，让他赶快找些儿童恐龙故事书，赶紧发给他。


    裴宸声音醇厚温和，在娓娓道来的叙述时，不经意间上扬的尾音摩擦过耳畔，总能带起一丝痒意。


    不过，听他讲故事的是裴祈年。


    孩子才没兴趣欣赏如演奏大提琴般的优雅，他需要的声情并茂，最好能带点表演，将故事演活就更好了。


    而后，江盛月就眼睁睁地看着，裴宸在裴祈年一次次不满地控诉里，开始艰难地在轮椅上学习霸王龙打架……


    裴宸！学霸王龙打架！


    怎么看都凑不到一起的几个字，现在在江盛月眼前真实上演了。


    这让江盛月差点忘记自己还在研读各项报告。


    好在有节奏的敲门声将她从这种荒谬当中解救了出来，她起身开门，和裴祈年的主治医生在门口打了个招呼。


    屋内的裴宸此刻已经正襟危坐，只是脸颊有些泛红。


    “孩子的所有相关报告都在这里了。”


    “检查结果很奇怪，和他如今的各种表现出来的各种症状都对不上。”


    江盛月将结果接了过来，“辛苦您了，之后的诊断和治疗还得你们多费心。”


    “这是我职责所在。孩子近期就先别出院了，我们好随时检测各项数值。”


    江盛月点点头应下，便拿着结果返回了病房，随后将新的检查结果发了过去。


    很快，江盛月便收到了方琳琳的消息。


    “小师妹，你发我的不补充内容我都看过了，有几个重要的点和你说一下。”


    “CRP数值爆表，但白细胞计数正常，表明这不是普通的炎症。”


    这一条江盛月在看血常规的时候，心里也有推测，对此没有异议。


    “MRI显示基底神经节异常放电，却无癫痫发作。我们便又对比了年年的脑部扫描图和正常儿童的，发现他下丘脑附近有个异常的信号点，像是被某种外部刺激激活了。”


    “再结合你发给我的视频里年年的表现，接触你时，心率和体温都在下降，接触其他人时飙升。”


    “我感觉，很像某种基因编辑产物，只对特定DNA序列产生反应。”


    江盛月紧咬下唇，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原来之前的会面不是威胁，是对她进行的成果展示。


    方琳琳的消息还在不停地发送过来。


    “我怀疑……他可能对带有你DNA信息的物质有“疼痛豁免”反应，而那个信号点，或许跟他的疼痛感知异常有关。”


    方琳琳发送消息的速度慢了下来，好半天才发送过来新的一句。


    “小师妹，这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江盛月望着这句问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她和方琳琳接触不算太多，而且基本上都是学术问题交流，很少交流个人情况。


    她一时拿不准方琳琳问这个的缘由。


    方琳琳见她一直没回，便自己将话题接了下去。


    “这项技术，现在并不成熟，之后孩子出现任何问题都不奇怪……”


    “所以，最好让孩子的亲人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江盛月望着方琳琳的话，眼眶瞬间泛红，却还是拼命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让眼泪落下。


    她当然知道这项的技术的不成熟，不然，芥子生命也不会想尽一切办法就为了拉她加入技术团队。


    一切都是为了让这项技术加速落地，可以被稳定使用。


    一想到这些人为了达到目的的恶劣手法，江盛月就更加坚定了绝不能同流合污的决心。


    房间另一边，裴宸讲故事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低，越来越缓，裴祈年时不时的询问声也已经听不见了，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被疼痛折腾了一整天的小可怜，终于能好好地睡一会儿了。


    裴宸似乎感觉到了江盛月低落心情，滑着轮椅缓缓过来。


    江盛月赶忙深吸一口气，让情绪尽快恢复了平静。


    “喝点东西吧。”


    裴宸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递上了一杯蜂蜜水。


    “甜的，补充点能量，你看起来，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