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江小姐一时半会儿应该也出不来，现在雨也大，还是坐车里等吧。”


    司机控制不住侧头朝向车的一侧，抬手抹了把穿过雨伞飞扑而来的雨水。


    狂风裹挟着雨水横抽过来，将傅璟闻手中撑着的伞吹得伞面乱飞。


    立在车门前傅璟闻好似完全没感受到一般，只是沉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


    “你去车里等着吧。”


    傅璟闻眼神未动，平静地发出了指令。


    防风的火机也被时不时落入伞下的雨水浇灭，火苗动荡飘摇，一如他烦躁不安的心。


    “可是……”


    司机还想说什么，就感受到傅璟闻侧眸望了他一眼，劝说的话立刻就被咽回了肚子里。


    柔软，敏感，愿意倾听，这是傅璟闻面对玥玥小姐和江小姐时才会有的特质，其他人，还是老实听话为好。


    司机先去后备箱取了换洗衣服和浴巾放在车后座，这才依言坐回驾驶座，调整起了车内的温度。


    傅璟闻一遍一遍开合着的打火机的金属盖，直到他衔在唇角的香烟渐渐泛起潮气，紧闭的房门终于开启了一丝缝隙。


    他长腿一迈，立刻上前一步。


    “阿月……”口中香烟从唇角滑落，落在雨水里浸湿一片。


    裴宸滑动着轮椅比江盛月先一步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等在大门外，打着伞却几乎被雨水浸透的傅璟闻。


    他立刻撑开了手中的雨伞，挡住了江盛月往外看的视线。


    “月月，等雨稍微小点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等雨小点了，你找你信得过的人来接你也行。”


    裴宸又靠近一些，刚好停在江盛月可能厌烦后退的临界距离。


    “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我会消失的，你能陪陪年年就好，他真的很想你。”


    江盛月回头，就看到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怯生生看向她的裴祈年。


    曾经那个自信，活泼，面对她永远肆无忌惮的孩子，此刻望向她的眼神里，只有不安。


    他的脚尖蹭着在门框，嘴唇嗫嚅着：“妈妈……我很开心你接下我的道歉信。”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步，手指几乎是虚握着江盛月的裙摆边缘，好像江盛月的裙摆也会疼痛一般。


    “你之前教我的泥塑手工，我怎么都做不好，你能帮我看看吗？”


    江盛月的手中正握着一封边缘被磨得起了毛边，好几处还有不规则水痕的信封。


    不论怎么看，那信封上的水痕，都该是裴祈年的眼泪才是，这些水痕深浅不一，很有可能是不同时间落下的。


    也许在很多个思念母亲的夜里，他都是抱着这封信入睡的。


    不光是对母亲的歉意，更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思念。


    江盛月摩挲着手中的信封，心里像是打翻了柠檬汁，又酸又涩。


    她刚刚接下这封道歉信，不过是想着稳住裴宸的权宜之计，可是，在亲自面对裴祈年的时候，心里的情绪还是难以抑制。


    她曾倾尽心血才养育的如玉般俊秀的孩子，如今变得和裴宸一般，带着些透明的苍白。


    她都不知道，是因为病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她闭上眼睛，侧过头，不去看裴宸，裴祈年父子哀求渴望的眼神，她抬手，主动将近乎虚握在她裙角的手扯了下去。


    “泥塑也好，陶土也罢，我都是业余人员，你如果真感兴趣的话，让你父亲给你找个专业的老师，轻而易举。”


    裴祈年的手从江盛月的裙角滑落，他望向自己空落落的指尖，连带着脸上的期待和紧张，都在此刻化为一场空白。


    裴宸的指节紧紧扣在轮椅的扶手上，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月月，哪怕就当是陪陪你盟友的孩子呢？”


    分明是最为亲密的血缘关系，此刻却只能用利益捆绑来祈求一丝丝温情。


    裴宸分明笑着，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裴祈年猛地回头，朝房内奔去，“我讨厌妈妈！我最讨厌，最讨厌妈妈了！”


    泪水的味道散在泼天而落的雨水里，依旧弥漫着咸涩的味道。


    裴宸口中的“年”字还卡在嗓子里，就听到大门处传来一声比一声大的踹门声。


    江盛月望向裴祈年离开的视线也随之被铁门猛踹的响动声给吸引了。


    裴宸刚刚还洋溢着笑意的脸颊此刻肌肉抽动，一阵一阵比鬼还浓重的怨气几乎要实体化般溢了出来。


    江盛月拂开裴宸挡在前方的伞，朝着声响看去。


    待穿透雨幕看清雨中孤独又冷傲的身影时，江盛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空了一拍。


    这些日子一轮接一轮的事件，她一直在劝自己放下，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可是，当傅璟闻再次站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挪动了脚步，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然站在了雨幕之下。


    傅璟闻扔掉手中那把形同摆设的伞，扬起温和又让人安心的笑意。


    “月月，我来接你回家！”


    裴宸撑开雨伞滑动轮椅上前，“傅先生，光天化日，猛踹他人院门，你还真是失礼啊。”


    裴宸抚摸着肩头披着的浴巾，好似在感受江盛月接触时留下的体温。


    傅璟闻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发，露出那张如雕塑般英俊立体的脸，唇角笑意带出几分狷狂。


    “有人不怀好意带走了我重要的人，我的拳头现在还没砸到对方脸上，我觉得，我已经够文明了。”


    “你说呢，裴总？”


    傅璟闻语气里的挑衅和不屑听得裴宸怒气蹭蹭蹭直往上蹿。


    “你的邪说歪理去和警察说吧，我没兴趣和你废话。”


    裴宸说着就打算报警，却听到江盛月清凌凌的声音隔着雨幕打在他的耳畔。


    “裴宸，开门。”


    裴宸拿手机的动作一顿，面对傅璟闻时的嚣张和自信荡然无存。


    “月月，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刚刚才说要和我好好谈谈的吗！”


    裴宸的话语在最后几个字，几乎快要破音。


    江盛月的睫羽轻颤，水珠顺着脸颊滑出泪痕般的痕迹，她的声音却始终坚定。


    “裴宸，我让你开门。”


    “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