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国，A城，云阙。


    江盛月将自己反锁在客房内。


    她没有开灯，任由窗外城市的微光勾勒出家私模糊的轮廓。


    灯火重重映在她空洞的眼底，没有一丝暖意。


    顾安羽姐弟体贴地没有打扰，客厅里只有刻意压低的电视声。


    她摊开手，那枚冰冷的银色U盘静静躺在掌心，似恶魔的召唤，不停地诱惑着她。


    傅璟闻的疏离防备，裴宸的监视控制，芥子生命的诡异邀请……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她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她看清这迷局核心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可能将她拖入更深的漩涡。


    她坐起身来，按亮了一盏小夜灯，将今晚看到的陈老手稿的相关内容，一个字一个字敲在了电脑上。


    她混乱的思绪逐渐平静，数据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安心感。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汗流如雨的午后，老旧的风扇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好像下一刻就会坏掉。


    陈老摇着蒲扇，望着江盛月递过去的修改了十多次的报告，神色有些无奈。


    “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这个老太太。”


    “已经是第十一次来找我看结果了吧。”


    江盛月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陈老用蒲扇打了一下江盛月的脑袋，反倒笑开了，“算了，自己选的学生自己受着吧。”


    “不过，你这个求真的犟牛脾气，确实最适合搞研究了。”


    江盛月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将肺腑里最后一丝犹豫挤压出去。


    她就是这么个犟牛脾气，从来就没变过。


    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指，将冰冷的银色U盘，用力插入了笔记本电脑的接口。


    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亮起，冰冷的蓝光映着江盛月苍白的脸。


    她握着鼠标的指尖越来越凉，滑动滚轮是动作逐渐停滞了下来。


    她打开了房间的顶灯，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这才重新坐回电脑前，再次注视屏幕。


    她将内容拉回最上方，又重新看了一遍。


    她的心坠入冰窟，而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切并非她的幻觉，全是真实发生的。


    U盘里不是什么技术资料，而是一个庞大的基因数据库。


    一串又一串各熟悉到刺眼的基因ID编码，针般扎进她的视网膜。


    傅璟闻，傅玥玥，裴宸，甚至有她研究中心关系不错的同事……


    这里面，每一个都是她认识的人，他们的基因ID编码，以及获取来源，都被清晰地标注了。


    江盛月可以肯定，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更为庞大复杂的数据库，这些东西，不过是对方筛选出来给她看的。


    一种所谓的“诚意”其实更是一种实力的展示和一种威慑。


    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理解安吉尔为什么会加入芥子生命了。


    当自己每一个在乎的人被这般无知无觉地拿捏时，不论是谁都会生出无可奈何和无法反抗的心思。


    就像这一大串数据旁那个猩红的、带着荆棘环绕双螺旋的印记，不光打在了江盛月的视网膜上，也标记在了她心里。


    她木然地拿起手机，给安吉尔发去了消息。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安吉尔那边回答得很快，官方的就像是购物软件的客服。


    “建立基于基因序列的全球资源分配新秩序。”


    江盛月偏过头去，感觉自己都被气笑了，这跟某位擅长演讲的画家的思想有什么区别？


    “你们这是犯罪！”


    对面的消息依旧回得飞快，“要当执棋人，还是看着所有人沦为基因的奴隶，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江盛月猛地按灭了手机，胸腔剧烈起伏。


    恐惧和愤怒如海浪般交叠着撞击着她的理智，她一拳又一拳打在一旁的床铺上，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她不想和这件事无关的人被卷入这种恐慌的情绪中。


    傅璟闻有事瞒着她，她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但是，她明白，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她需要主动出击，去寻找破局之法。


    三天后，龙国A城。


    银灰色的宾利撕开雨幕，疾驰在离开机场的高架上。


    傅璟闻盯着平板上刚接收到的卫星监控画面，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着寒气，坐在前座的司机，不敢出声，只能悄悄地将空调的冷气关小了一点。


    傅璟闻的手指将画面扩大缩小，再缩小扩大，将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想不通，明明三天前还互相不对付的两人，怎么就突然凑到一起去了。


    画面里是云阙地下车库的出口，江盛月撑着伞快步走向一辆黑色越野车。


    后座车窗降下，露出裴宸那张消瘦却依旧俊美的脸。


    看画面上裴宸的姿态，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伤在身，他甚至想下车帮江盛月开车门。


    “加速！”傅璟闻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是，司机却能感觉到从后座传来的，山一般的压力。


    司机深吸一口气，猛踩油门，引擎当即发出压抑的咆哮。


    暴雨敲打着车窗，傅璟闻的一颗心也跟着变得潮湿泥泞。


    他在A国的事情交代完核心部分的安排后，就一刻不停地赶回龙国，只想立刻见到江盛月，把一切和盘托出。


    他已经做好了各种打算，不论江盛月是骂他，怨他，甚至冷落于他，他都愿意承受，这是他做了错误决定应该付出的代价。


    只要能把她重新拉回安全区，只要她最后还愿意选择留在他身边。


    可是，怎么就在这个关口，被裴宸这个垃圾给抢先了呢？


    嫉妒和恐慌瞬间吞噬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他一秒钟都等不了了，只想守在她身边。


    A城，裴宅。


    黑色越野车缓缓停下，江盛月推门下车，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肩头。


    “月月，你站那儿干什么？一会儿冻感冒了。”


    裴宸火急火燎地将伞递了过去，不管是否会拉扯到自己身上伤口，着急忙慌地就想往下走。


    坐在前排的司机和助理只能一个加快去后座取轮椅，一个赶忙撑开伞将江盛月罩在伞下。


    裴宸捂着被扯疼的伤处，看向江盛的眼眸带着笑。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这才是你该在的地方。”


    “你和我才是最相配的。”